正文 麵對大海的訴說(1 / 3)

麵對大海的訴說

現實中國

作者:朝煜

是國土就得有人守。寸寸國土寸寸金,寸寸海域寸寸銀。我們夫妻倆為國家堅守1000多平方公裏的國土、海域,為了堅守這個海島,吃盡了千般苦,受盡了萬般罪,覺得非常值。

——守島者語

引子 灌雲人的開山島情結

江蘇省灌雲縣是一個東臨黃海的沿海大縣,海中有一島,名曰開山島。這個開山島麵積隻有一個足球場那麼大,在浩渺無邊的大海裏就如一片小小的樹葉。別小看了這片“樹葉”,它卻有著重要的戰略意義,當年日本人入侵江蘇,就是首先落腳在這片“樹葉”上,然後瘋狂登岸,用滴血的屠刀劃遍江蘇大地的。灌雲人每每提到此事,至今仍憤恨不平:

“殺了多少中國人啊,灌雲吳鳳莊大屠殺,灌雲縣城板浦大轟炸,灌雲南崗鄉血案……”

“要是當年國民政府派一個排的兵力守島,日本人也不至於這麼順利地上岸。”

“國民政府腐敗,就是沒有這樣的戰略眼光。”

這麼一說,開山島就不是一個小小的海島了,而是中國黃海中一個小小的門戶,難怪灌雲縣誌稱其為“兵家必爭之地”。

建國後,黨和政府高度重視開山島的建設,派解放軍一個工兵連進駐開山島。這個連在開山島整天“叮叮當當”“轟轟隆隆”,不分晝夜地搞軍事建設,修戰壕、築堡壘、開山洞、挖壕溝,忙得不亦樂乎。於是乎開山島成了一級軍事禁區,當地的一些消息靈通人士每每提到開山島,總是神秘地耳語著:

“你知道嗎?開山島幾乎被解放軍掏空了,山洞裏安裝的都是解放軍最先進的武器。”

“山上的炮筒子比洗臉盆子還粗。”

灌雲人放心地笑了,說有解放軍給我們守島,小鬼子想再次登陸,就做他娘的大頭夢去吧,我們老百姓總算可以睡一個安穩覺了。

1988年全國大裁軍,開山島的一個炮兵連硬是被活生生地裁掉了。開山島沒人守了,老百姓的心又懸了起來,紛紛寫信給縣政府,說開山島沒人守,我們睡覺都不踏實。這也難怪,這開山島離日本太近了,家門口有賊,而且又被人偷過一次,屋裏的主人能睡得踏實嗎?事關民心民意,灌雲縣政府馬虎不得,要求縣人武部把這件事當作大事來抓。縣人武部討論來討論去,決定派民兵去守開山島。第一批百裏挑一,挑了一個人去守開山島,這個人好不容易守了20天,下島了,說島上生活太苦了,沒法堅持下去。縣人武部又千裏挑一,再挑一個人去守開山島,一個月後這個人又下島了,說這哪裏是守島?是坐水牢,他娘的,不是人過的日子。縣人武部又萬裏挑一,再挑了一個人去守開山島,沒過十天,這個人又下島了,說苦啊,苦啊,一輩子都沒過過這樣的苦日子。再選第四批,僅過了三天又下島了。

誰能挑起這守島大任?誰能做這第五任島主?難道灌雲縣就沒有能勇於獻身、為國赴邊的守島大將了?真是愁壞了灌雲縣人武部一班人。

第一章 第五任島主王繼才橫空出世初登開山島

1988年7月正是盛夏季節,灌雲縣魯河鄉魯河村28歲的小夥子王繼才,背著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具,去開山島赴任了。

王繼才一米七八的個子,敦敦實實的,站在那裏猶如蘇北無邊的高粱地裏一株熟透的紅高粱。蘇北的高粱地那可是個驚心動魄的去處,如無邊的血海,無際的哨兵,王繼才就是這無邊無際高粱地裏的一株。灌雲縣人武部幹事王長傑叫王繼才上午8點到燕尾鎮碼頭會合,8點半登島。他激動得一夜沒睡好覺,一早6點鍾就到了。

幾天前,王長傑對他說:“給你一個絕密任務,派你為祖國赴邊,去守開山島,燕尾鎮人都說那地方是水牢,條件非常艱苦,但你還不能說不去。”王繼才說:“不就是苦嗎?苦點算什麼,為國赴邊,我認了。”王長傑說:“好。你父親是老幹部,老退伍軍人,我們已向他老人家打過招呼了。你母親、你妻子都不知道,你就別對他們講了。”王繼才說:“你放心,我絕對不講。”王長傑又說:“你去之前要少拿衣服,帶多了會引起你愛人的懷疑。”“知道了。”

開山島屬於灌雲縣燕尾鎮。此時的燕尾鎮正是夏季捕魚的黃金季節(那時還沒有休漁一說),來往的漁船在港口出出進進,整筐整筐的馬鮫魚、大黃魚從船上抬上抬下。閑不住的王繼才放下行李,幫起忙來,一大筐馬鮫魚,他“嘿”的一聲,便端下船來。“好一塊幹力氣活的料。”有人暗暗地說。有人仔細地打量這小夥子,隻見他生得人高馬大,結結實實,一雙解放鞋,一件老頭衫,黃軍褲,戴一塊當地人號稱是“山芋幹”的鍾山表,一看就知道是農村來的。忙了一會兒,就有人放過話來:“哪裏人?”“灌雲魯河鄉人。”“是來找工做?”“不,上級派我去守開山島。”“你是去守開山島的?”不少人驚奇地圍了過來。“是呀。”“失敬、失敬,原來是開山島第五任島主來了。”

王繼才從漁民那帶有幾分嘲諷的言語中,覺察到了他們話中有話。

有一位年紀大一點的、像是漁老板的人說:“小夥子,留下來吧,我看你是塊幹活的料。燕尾鎮到處都是黃金,我給你每月1000元,另外還包吃、包住。這一年下來,就是小1萬元,怎麼樣?”王繼才想,月工資1000元不少了,這年頭是天價了,縣人武部要我去守開山島,每月才300元。王繼才說:“不行,我要守開山島。”有個漢子聽罷橫插一句道:“小子,你執意去守開山島,你知道開山島嗎?”“不知道。”“不知道你守什麼開山島。”“真不理解,好好的小夥子為什麼要去坐水牢!”又有人插上一句。

王繼才有點不高興了,說:“話怎麼說得這樣難聽,怎麼叫坐水牢呢?”

“上開山島就是去坐水牢,我們燕尾鎮人就是這樣叫的。不信,你去了就知道了。”

有人悄悄地告訴王繼才:那開山島是個十分險惡的地方,島上的蒿草裏有害人的雙頭蛇,有目如銅鈴、口如血盆、專吃人心肝的海怪,山崖下有吃人的大鯊魚,山上有海盜出沒,岸邊還有“大元寶”。

“大元寶?那我多撿它幾個。”

眾人哈哈大笑。王繼才被笑紅了臉,被笑得一時不知所措。

“這小子,連大元寶都不懂,還去守什麼開山島?”

還是那個漁老板說:“不要拿一個不懂海事的人開玩笑了。”又和顏悅色地對王繼才說:“大元寶是海中漂著的遇難者的屍體。漁民為了討吉利,稱其為大元寶,這樣的大元寶,你也敢撿嗎?”

王繼才被嚇得兩眼發直。

“傻小子,自從部隊撤走以後,派上去四批人都紛紛下島了,難道你真的要成為第五批?”

正說著,縣人武部幹事王長傑來了。王繼才帶著無限的疑慮和忐忑不安的心情,在王長傑的帶領下,登上一葉扁舟,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航行,終於登上了開山島。在開山島,王長傑指點江山說:“開山島向東12海裏,是我國的海域,向南、向北、向西都是我們的海域。開山島周圍1000多平方公裏的海域,從現在開始就交給你了,這塊陣地你一定要守好了。”

“行。請領導放心。”

“說說你的責任和任務。”

麵對這片遼闊無垠的海域,王繼才從心底裏“騰”地升起了一種使命感,不由得雙腿立正,背誦著在人武部經過簡單培訓而熟記於心的、開山島哨所職責和使命:

“一、觀察監視和報告海上和空中情況;二、防敵內潛和外逃;三、防敵小股襲擾;四、協助維護社會治安,救護海上遇險船隻和人員。”

王繼才一字不漏地回答出來了,王長傑很滿意,說:“把任務再說得具體點。”

“是。及時通報敵對國家或地區的飛機、艦船活動。及時通報特務船和敵特分子偷渡登陸。及時通報不該進入我規定海域的不明國籍的外國飛機和艦船。及時通報海漂和空漂物品及異常信號彈。及時通報形跡可疑船隻或人員活動,我方船隻外逃和遭襲擊時協助抓捕。”

王繼才又一字不漏地背了下來。

王長傑拍著王繼才的肩膀說:“好小子,行。領導說你與眾不同,你果然與前四位守島人有明顯的不同。”王繼才嘿嘿地笑笑,說:“這算啥,我在村裏傳達上級會議精神時,一講就是一個多小時,不帶落下一件事的。”說完又嘿嘿地笑笑,王長傑說:“你小子三天後還能笑得出來嗎?”。

“沒問題。”王繼才說。

接著交代生活。

“年工資3700元,平均每月工資300多元,是少了點,但開山島四周都是海,你可以在這裏捕魚捉蟹,以勞養武,生活應當沒有問題。部隊撤走了,島上留下幾十間營房,門窗完好。房子住哪間,隨你便。有床、有被子,生活用具應有盡有。吃水也沒有問題,島上有部隊撤走時留下的幾口淡水井,夠你吃用的。還有煤、爐子,夠你用一陣子的。”

王長傑又從船上搬下大米100斤,掛麵50斤,雲山白酒6紮,煙6條。王繼才說,我不抽煙,不喝酒,用不著這個。王長傑說,到時候你就用著了。

最後王長傑又交代幾句:刮大風時千萬不要出門,好生待在屋裏,不要讓風刮到海裏。每天晚上七點鍾用這裏的手搖電話和我聯係一次,彙報這裏的情況。一個月後我再來看你,記住,一定要先堅持一個月。

王長傑布置完這裏的一切,便下島去了。

第五任島主王繼才麵對大海的第一次訴說

王長傑走了,小小的開山島變成了一個人的世界,開山島一下子靜了下來。

王繼才認真打量著這個曾經是一號軍事機密的開山島。這島實在太小了,繞著島轉一圈,用不了半個小時。島的西邊,麵對大陸,有三排營房。今天天氣晴朗,隔著茫茫的大海,遠遠望去,對岸燕尾鎮的幾座高樓,猶如豎起的火柴盒;高大的煙囪,猶如豎起的火柴棒。這就是所說的12海裏的距離了,據說稍一有霧氣,便什麼也看不見了。向北望,是無邊的大海。向東望是無邊的大海,向南望是無邊的大海,王繼才忽然覺得這開山島就是這無邊無垠的大海裏的一片樹葉,而他就是這樹葉上的一粒塵埃。

一種無盡的孤獨感產生了。

海浪拍打著礁石,發出永無休止的“嘩——轟!”“嘩——轟!”的響聲,幾隻海鷗在藍藍的大海上翱翔,高聲鳴叫著:“啊——!”“啊——!”

有三條大魚,圍著開山島,在海麵上悠哉悠哉地遊弋著,那大魚噴出一丈多高的水柱,王繼才可清晰地聽到“呼——!呼——!呼——!”的響聲,王繼才看了好長一會兒,入了神。

島上沒有一棵樹,到處都是一人高的蒿草,王繼才一不留神就掉進這一人多高的蒿草裏,想起蒿草裏有“雙頭蛇”的傳說,王繼才便嚇出一身冷汗。奇怪了,解放軍在這島上生活了多年,怎麼不栽一棵樹?“我一定要把這些該死的蒿草拔掉,全部栽上樹,讓這島上綠樹成陰。”王繼才想。

想起“雙頭蛇”,王繼才就想起了這島上種種可怕的傳說:海怪、海盜、大元寶。這些東西真會出現嗎?一旦出現了我該怎麼辦?

王繼才毫無目的地沿著山上的小路走著。

“媽呀,大鯊魚!”

王繼才不知不覺走到崖底下,無意中與崖底下的一群大鯊魚相遇了,那是一群饑餓的大鯊魚,個個張開血盆大口,對著王繼才,有一條大鯊魚竟然躥起一人多高,直衝王繼才,隻差幾厘米就把王繼才拖下水了。王繼才嚇得魂飛魄散,連連後退,跌跌撞撞地癱坐在一塊岩石上。

“媽呀!還真有吃人的大鯊魚呀!”

驚出一身冷汗後,王繼才突然憋足了勁,一聲長吼,“啊——!”

這一聲長吼,便吼出了許多故事來。從此王繼才緊張了,便一聲長吼;遇到險情了,便一聲長吼;孤獨難受了,便一聲長吼。王繼才像野人一樣一聲聲地長吼,滿山遍野奔跑著長吼,有時喉嚨都喊啞了,還是止不住自己狂吼的欲望。尤其是霧天,開山島上的大霧才叫真正的大霧,霧濃得對麵看不見人,霧濃得你心裏發慌,霧濃得你隻想大吼一聲。後來王繼才覺得,光是狂吼是排解不了自己孤獨的心情的,得找人說說話,找誰呢?這個荒島還有誰?隻有大海了,於是王繼才把狂吼變成一種訴說,變成一種向大海的傾訴。於是就有了王繼才一幕幕感人肺腑、催人淚下的訴說。

天漸漸地黑下來,起大風了,大海上空烏雲密布,大風掀起陣陣巨浪,撞擊在礁石上,發出陣陣震耳欲聾的“轟轟”聲。今晚是既無星星,又無月亮的“雙黑月頭”。村裏也有這樣的雙黑月頭,但要比開山島好多了,至少遠處會有村燈,有一閃一閃跳動的鬼火,可這開山島連一閃一閃跳動的鬼火都沒有,更別說有村燈了。王繼才活在這個世界上20多年了,這才真正體會到海島上的黑夜才是真正的黑夜,那是一個黑得可以把人壓垮的黑夜。

島上沒有電,王繼才膽戰心驚地點起那盞如豆的煤油燈,開始搖動那台老式的手搖式電話機,彙報一天的工作。

“王幹事嗎?我是王繼才,我這裏一切都正常。”

“島上起大風了吧?”

“是的,你怎麼知道的?”

“電話裏聽到了嘩嘩的海浪聲。一個人在島上,緊張嗎?”

王繼才使勁地擠了擠臉頰,好不容易才“擠”出點幹癟的笑容來,說:“嘿!嘿!還好。”

“不要緊張,島上除了大風大浪,其他啥也沒有。”

“謝謝,知道了。”

“還有,島東邊的山崖下,你不要去,那裏有大鯊魚。”

“知道了,領教過了。”王長傑聽得出,王繼才回答時似乎有了幾分哭腔。

王繼才剛掛了電話,一個黑影在窗戶上一閃。

“海怪!”王繼才頭一炸。

那黑影在窗戶上又一閃,又一閃,而且是和真人一般大小的黑影,絕對不是幻覺!

王繼才頭一炸,又一炸,又一炸,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骨架兒都幾乎嚇塌了。

海怪,一定是海怪,因為這個島上除了他王繼才絕對沒有第二個會喘氣的。王繼才頭又一炸一炸的,全身冒冷汗。弄得不好,我王繼才今晚就被海怪當作點心吃了。真要是被海怪吃了,我王繼才情何以堪,命何以堪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門關得更緊了,窗戶關得更嚴了。相持了一段時間,他突然想到了王幹事送給他的那些白酒,他抓過一瓶白酒,想起“酒壯英雄膽”這句古訓,一仰脖子,把這瓶白酒喝個精光,然後手握空酒瓶,擺出一副要和海怪搏鬥的架勢。奇怪的是,海怪並沒有來,一陣陣酒意襲來,王繼才支持不住,倒在床上,心裏卻明白,好呀,好呀,一醉方休,一醉解千愁。

第二天,天大亮,王繼才酒醒了。推開門窗,哇!是個大晴天,昨天夜裏下了一夜的暴雨,自己卻渾然不知!

出門去看看。一抬頭,“海怪”的謎全解開了,原來對麵牆壁上掛著一件軍用的破雨衣,夜裏風一刮一刮的,活像海怪的鬼影。王繼才覺得自己好笑,真是草木皆兵了。他大步登上山頂,這才發現,開山島美極了,瓦藍瓦藍的天空,飄著一朵朵白雲,大的如一堆堆棉花堆,小的又如一隻隻肥羊。大海平靜得如一位美麗的少女,又如一塊碩大的藍寶石。王繼才忽然覺得,自己腳下的開山島多麼像無邊的藍寶石上鑲嵌的一塊白色的象牙雕啊。白雲在天空移動,似乎這塊白色的象牙雕也在移動。王繼才覺得自己心潮激蕩,作一首詩吧,讚美一下這美麗的海景!王繼才搜腸刮肚,也沒想出一個字來。自嘲說,自己上高中的那點語文底子,大部分還給老師了。

王繼才想起了俄國大作家高爾基的名篇《海燕》,這篇散文他在中學裏學過,現在麵對大海他想朗誦這篇散文,可怎麼也記不起來了,隻記得文章的最後一句: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王繼才想,他的妻子王仕花在校時語文成績很好,又是小學語文教師,她一定記得。

三條大鯨魚又出現了,巨大的黑色魚背像是浮動的山脊,“呼——!呼——!呼——!”噴著高高的水柱。

“大魚你好,我叫王繼才,今後我們就是鄰居了。”

“呼——!”“呼——!”“呼——!”

大魚噴著高高的水柱,像是回答。漁民告訴王繼才,這三條大魚是開山島的魚神,常年不離開開山島。

向崖底下看,一種叫“靠山紅”的紅色海蟹成群結隊地爬上礁石,把一大片礁石都染紅了。那蟹一個個傲慢地豎起兩隻眼睛,冷冷地打量著王繼才。這麼多蟹呀,看來在開山島捕魚捉蟹,生活是不成問題的了。

整個上午,王繼才的心情好多了,初上島時那種緊張、恐懼的心情開始平靜下來。

晚上,王繼才關好門窗,準備好好地睡一覺,這才發現海島的夜晚真熱啊,熱得像蒸籠。蚊子也特別大,大得幾乎像陸地上的“豆娘娘”,一咬一個紫疙瘩,鑽心地痛。這些倒也罷了,最難熬的是海濤聲,已是午夜,門外狂呼的海風伴隨著近在咫尺的海浪聲,“轟——!”“轟——!”“轟——!”像一顆顆炸彈,震得床直搖晃,由於離海浪太近,整個床如同漂在水麵上,搖呀搖的。王繼才這才想起燕尾鎮人為什麼把這開山島稱為水牢了。王繼才自嘲道,哪裏如坐牢,坐牢還有牢友說說話,坐牢還有一天三頓飯呢。

王繼才輾轉反側,很難入睡。奇怪的是昨天晚上怎麼沒注意到這海濤聲、這碩大的蚊子,還有這悶熱的蒸籠?想想終於明白了,那是讓“海怪”鬧的。既然睡不著覺,還是喝酒吧,喝醉了就啥也不知道了。

於是王繼才又打開了一瓶雲山白酒。

就這樣,王繼才一天天扳著指頭算日子,一天天地“熬”下去。

一個月漸漸地“熬”過去了,該是王長傑上島的日子。就在這一個月的最後幾天,忽然刮起了14級台風。這片海域屬祖國的黃海,8、9、10三個月,正是台風橫行的日子,最高可達15級,這回讓王繼才趕上了。

如果沒有台風,開山島周圍還有點點的漁船,王繼才可以和這些漁船招呼:“喂,你好,今天收獲怎樣?”“很好,有事嗎?”“沒有事。”“有事盡管言語一聲。”“謝謝,你們有需要我幫忙的,也盡管說。”“謝謝。”

雖然隻有幾句話,王繼才卻有無盡的快樂,一天的時光也就在這幾句話中打發了。

一刮台風,漁船避港了,開山島周圍便成了一片死海。寂寞呀,寂寞,孤獨呀孤獨。王繼才是個好動好玩好說話的青年,村裏開村民大會,王繼才不用稿子,一講就是一個多小時。在家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在島上是海風海浪冷石頭,王繼才整天隻能對著無盡的大海發呆,對著震耳的濤聲發呆。他抽煙、喝酒,第31天酒喝完了,第35天煙抽完了,他把島上的一種大葉草,烘幹了,切成絲,用報紙卷起來,抽!猛抽!王繼才快要急瘋了!對著大海猛喊道:

“我堅持不下去了,我要下島,我要下島!”

沒有人回答他,他就是把喉嚨喊破了,就是跳進大海,也沒有人幫助他。

王繼才急瘋了,他真的要跳海了。

他體會到,在開山島,寂寞和孤獨,遠比海怪可怕多了。

海風在昏天黑地刮,海浪在昏天黑地翻騰,巨大的海浪衝上幾十米高的山崖,浪花衝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蓋下來,“嘩,嘩,嘩——”一尺多長的海魚被海浪衝上屋頂,又從屋頂上摔下來,在屋前的台階上“吧嗒、吧嗒”地跳動著。

房子在震動,人在震動,王繼才的心在震動,太可怕了。

在這昏天黑地的摧壓下,人的忍耐力已達到了極限。

下午,王長傑打來電話:“王繼才,你要堅持住,風浪太大,我們幾次派船去看你,都無法靠岸,你一定要堅持住,風浪稍小點我們立即就派船,聽到了嗎?”

“聽到了。”

王長傑左一個“一定要堅持住”,右一個“一定要堅持住”,使王繼才想起了他二舅在他臨上開山島的前天晚上給他講的一個故事。

王繼才的二舅是王繼才的偶像,這位老人16歲就參加了八路軍,身經無數次戰鬥,參加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多次立功,多次負傷,至今身上還留有幾塊彈片,是個二等甲殘廢軍人。解放戰爭時,二舅就是解放軍某部的一位連長,一次守陣地,原計劃是狙擊一個排的敵人,結果敵人來了一個連,後來又來了兩個營。二舅這個連支持不住了,師部不停地打來電話:“一定要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援兵馬上就到。”敵人那個機槍打得猛啊,一掃我們就倒下一大片。二舅硬是頂住了,援兵到時,全連隻剩下五個人。二舅摟住增援部隊的連長,抱頭痛哭。二舅對王繼才說:“小二子,你要記住了,上級交給我們的陣地千萬不能丟,丟了就是逃兵,丟了就是人民的敵人。”

王繼才的父親也是1948年入黨的老革命,對王繼才說:“小二子,二舅的話你記住了嗎?”王繼才說:“記住了。”老父親說:“打江山時,你們沒有參加;你去守開山島,守江山你參加了。我們老王家出了你這麼一個守江山的,我們感到非常光榮,你一定要給我們守好了,不要丟了我們老王家的臉,不要丟了你二舅的臉,否則你就不是老王家的種。”

“老爸,如果我去守開山島,就不能在您麵前盡孝了。”

“傻二子,古人認為為國盡忠是大孝,吾兒能為國盡忠,老父滿足矣!”

想到此,王繼才隻覺得陣陣豪情湧了上來。

他大聲吼道:“王繼才,你這是幹什麼,難道你要做戰場上的逃兵?難道你要做人民的敵人?不就是寂寞嗎,不就是孤獨嗎,不就是不能老婆孩子熱炕頭嗎?這點困難和革命先烈們比起來算什麼?王繼才呀王繼才,祖國把這麼重要的崗位交給你,你害怕了?膽怯了?你對得起祖國人民對你的信任嗎?你對得起革命先烈們嗎?你對得起二舅嗎?”

王繼才胸中湧動著一股激情,麵對大海大聲地訴說著:

“是國土就得有人守。寸寸國土寸寸金,寸寸海域寸寸銀。我王繼才為國家堅守1000多平方公裏的國土、海域,我活得自豪,活得光榮,活得有價值,我要在這開山島堅守一輩子!”

他發誓:“開山島從今往後,決不能第二次再做日本人侵略中國的跳板,小鬼子再敢來,中國人定打你個滿地找牙!”

王繼才,這個樸實的莊稼漢子站在祖國黃海的一座小島上,把自己的誓言說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說得口幹舌燥,喉嚨啞了,說不出話來了,倒在一塊礁石上,大睡一覺。醒來後,又開始向大海發出自己的誓言。

通過這一訴說,王繼才覺得自己的心情好多了,像是把自己的心裏話對自己的親人說了。大海似乎也聽懂了,發出巨大的轟鳴聲。王繼才覺得自己和大海交上了朋友,大海是自己最親的人了。從此王繼才和大海有了一個約定,我王繼才今後凡是遇到困難的事,煩惱的事,高興的事,幸福的事,都要向你大海,我最忠實的朋友訴說一番,大海你知道了嗎?大海你聽懂了嗎?大海……我王繼才是堂堂七尺男兒,說話從來是算數的。

極度疲憊的王繼才,躺在大海——他最忠實的朋友麵前再次睡著了。

第二章 妻子王仕花加盟 夫妻哨所正式開張寸寸國土寸寸金,寸寸海域寸寸銀

灌雲縣魯河鄉小學教師王仕花這兩天慌了神,新婚不久,對她恩愛有加的丈夫王繼才不見了。

王仕花和王繼才結婚不足兩年,有一個不滿一歲的女兒。王仕花嬌小婀娜,美麗賢惠,又是小學教師。王繼才高大威猛,是村裏的民兵營長。這對夫妻的結合自然成了人們羨慕的對象,村裏的小姐妹見沒人時就對王仕花耳語:“有錢找個高大漢,不會幹活也好看。王仕花,你個小丫頭片子,把王繼才看好了,別讓他給跑了。”王仕花就說:“臭丫頭,看我不撕破你這張臭嘴。”於是就打成一團,笑成一團。幾天前,王繼才對她說:仕花我要出去幾天,不要找我,到時我會回來的。說完王繼才就拿些換洗衣服什麼的,出門了。

一天、兩天……七天、八天,王繼才像一汪水被蒸發掉一樣,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王仕花問婆婆,繼才哪裏去了?婆婆回答,不知道。二子是個老實人,不會出什麼事的。又過了幾天,王仕花再問婆婆:“媽,繼才哪裏去了?這都十多天了,連個音信都沒有。”媽說:“你去問你爸,興許他知道點。”

又過了幾天,王仕花大著膽子問老公公:“爸,繼才到哪裏去了?”

“幹大事去了。”

王仕花再問老公公,老公公黑著個臉,說:“瞎打聽個啥呀,女人家,不該知道的事,就不要知道。”

沒頭沒腦地挨一頓“呲”,王仕花委屈地走了。老婆婆道:“你爸呲你了?這個老東西,一輩子說不出一句好話,就連對我都沒有一個好臉色。不過人是個好人,沒壞心。”

一個多月後,王繼才還是沒有動靜。王仕花向村裏小姐妹打聽,村裏的小姐妹說:“丫頭,慌了吧。我早就說過要你把那小子看好了,沒想到這一天終於來了。”

本想王仕花會和往常一樣和她們打在一起、鬧在一起,沒想到王仕花委屈的淚水一下子流了出來,抱著小姐妹痛哭了一場。

小姐妹傻眼了,拍著王仕花,哄道:“王繼才那小子我們都知根知底的,決不是個壞種。你放心,一定發生什麼事情了。他真的要把你給甩了,我們小姐妹們把這小子一人一口給啃了!”說得王仕花“撲哧”一聲笑了。

又過了幾天,王仕花的婆婆當著王仕花的麵說:“老頭子,你兒媳婦王仕花到處打聽你兒子的下落,你倒是說話呀,你把我的兒子弄到哪裏去了?”“守島去了。”“守啥島呀?”“你們這些娘兒們少打聽男人的事。”“這個老東西。”婆婆憤憤地說。

第47天,王仕花突然接到縣武裝部的通知,要她帶點王繼才的換洗衣服和他一起上開山島看王繼才。

“開山島,開山島在哪裏?”

“開山島是燕尾鎮海裏的一個小島,離這裏大約100多公裏。”王仕花的老公公說。

第48天,王仕花幾經周折,和灌雲縣武裝部幹事王長傑一起登上了開山島。

難道麵前站著的就是她朝思暮想的丈夫王繼才?這個人的胡子像一把鋼針,嘴被深深地埋在裏麵。頭發長得拖到了衣領上,亂七八糟的像一蓬亂稻草。身上的白襯衣,已經辨不出是什麼顏色了。由於很多天沒洗澡,散發出一股腥臭味,而且這個人又黑又瘦,我的丈夫可是一個又白又胖的帥小夥子。直到王繼才喊了一聲“王仕花”,王仕花這才驚愕地緩過神來,撲到王繼才懷裏大哭:“王繼才,這些天你死到哪裏去了?你死到哪裏去了?”在王繼才的胸脯上又拍又打。

王長傑立即為王繼才安排洗澡、理發(隨船自帶一名理發師上島),換衣服、吃飯。飯後,王長傑把王繼才帶到島的最高處,麵對大海問:“王繼才,你在島上48天,這48天來你最大的體會是什麼?”

王繼才站了起來,正了正身子,從心底湧動著一股豪情,大聲地說:

“是國土就得有人守,寸寸國土寸寸金,寸寸海域寸寸銀。祖國的領海權高於一切。如果祖國需要,我要在這開山島上堅守一輩子。”

王長傑連連稱讚:“好,好,好。經組織研究,決定任命你為開山島民兵哨所第一任所長,這是任命書。”

王長傑把紅頭文件交給王繼才,王繼才用顫抖的手,向王長傑敬了一個規範的軍禮,然後莊重地接過紅頭文件,放進胸前的口袋裏。

王仕花吃驚了,她不敢相信,剛才那段充滿豪情的話是自己的丈夫王繼才說的?那段話無論是思想內涵和修辭水平,都是上乘的。事後王仕花悄悄地問王繼才:“那段話是你想出來的?”

“我在島上琢磨了48天,就琢磨出這幾句話來,我的語文老師,還行吧?”

王仕花一下子撲到丈夫的懷裏,從此對丈夫王繼才刮目相看。

王仕花的最後一課

回家後,王仕花宣布了一個驚人的決定:辭掉小學教師,和丈夫去守開山島。理由是丈夫在島上太苦了,丈夫的生活不能沒有我,開山島不能沒有我。

首先支持的是王仕花的老公公。老公公說:“老二家裏的選擇是對的,是老王家的兒媳婦,有出息。”

王仕花的老婆婆有點不高興了,說:“再怎麼說仕花也是小學教師,好好的書不教了,去守那個破島,值得嗎?”

老公公正色道:“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這要往遠裏說,你兒子王繼才就是鎮守邊關的大臣,就是楊宗保,楊文廣,你兒媳婦就是穆桂英。這一說是守島重要還是教書重要,就全明白了。婦道人家,啥也不懂。”

“就你懂,就你懂。”公婆在屋外一句一句地鬥嘴。

王仕花在自己的房間裏“撲哧、撲哧”地笑。

當王仕花把自己要辭掉小學教師的想法彙報給小學校長時,小學校長正色道:“王老師,這你可要好好考慮了。你是代課教師,代課教師馬上就要轉正了,我們學校研究過了,認為你表現好,成績突出,隻要有一個轉正名額,也要讓給你,你現在辭職是不是太可惜了?”

王仕花說:“島上需要我,我丈夫的生活離不開我。”

不久,王仕花的辭職報告批下來了,王仕花決定上好小學教師的最後一課:

“同學們好!今天老師為同學們上最後一課,請同學們打開課本,翻到第五課——《我愛北京天安門》。”

教室裏響起“嘩嘩”的翻書聲。

“老師給你們講完這一課就要離開你們,和你們的王叔叔共同去守黃海上的一個小島。”

“王老師不要離開我們。”孩子們齊聲說。

有一個學生提問:“王老師,你為什麼要離開我們去守黃海上的一個小島呀?”

“因為海島外有大灰狼一樣的壞人,他們隨時隨刻都會闖進我們的家。王老師去守海島,就是為了把他們趕出島外。”

“王老師,我叫我爸把圍牆砌高一點,大灰狼就進不來了。”

“王老師不要離開我們,我們把門窗關緊一點就行了。”

“王老師不要離開我們,王老師不要離開我們!”

同學們七嘴八舌,有的同學竟跑上講台,抱住王老師的腿,不讓走。

王仕花流淚了,多好的同學啊。那邊舍不得愛人,舍不得守島那份神聖的事業;這邊舍不得工作,舍不得可愛的孩子,王仕花左右為難。

王仕花說:“第五課的內容是什麼?”孩子們回答:“《我愛北京天安門》。”“你們熱愛天安門嗎?”“熱愛。”“現在有大灰狼一樣的壞人要破壞我們的天安門,老師就是去守海島,保衛天安門的。”“老師,我長大了也要去保衛天安門。”“我們長大了也去。”

王仕花熱淚盈眶。

灌雲縣人武部很快批準了王仕花的請求,並任命王仕花為開山島民兵哨所哨員。接到任命後,王仕花要把不滿周歲的女兒帶上山,婆婆堅決不同意,說島上條件那樣艱苦,你帶大丫上島,遭罪啊,我孫女不能受那罪。

為了丈夫,為了丈夫能更好地完成守島大業,王仕花一抹眼淚,走了。

王仕花掉進了“新石器時代”

王仕花再次上島的時候,王繼才著急了:“誰叫你來的?你在家小學教師幹得好好的,誰叫你辭掉的,你和我商量了嗎?”

王仕花理直氣壯地說:“你在家民兵營長幹得好好的,跑到開山島上來守島,你跟我商量了嗎?”

王繼才被妻子反問得張大了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別看王仕花個子小,可鬥起嘴來往往是王繼才甘拜下風。

“那好吧,從今往後,咱夫妻倆就共同守島吧。”

從此,灌雲縣開山島夫妻哨所正式開張了。

他們在開山島的製高點上,安裝了一台高倍望遠鏡。別小看了這台高倍望遠鏡,它可是祖國安放在黃海深處的一雙眼睛。王繼才王仕花每天不定時地對著這台高倍望遠鏡向祖國廣袤的海域觀察,看看有沒有可疑目標。這一天,王仕花終於發現一艘不明國籍的船隻,暈頭暈腦地闖進了中國的領海。王仕花及時彙報,那海船受到警告後,又暈頭暈腦、狼狽不堪地退出我國的海域。王仕花看著那艘船急急慌慌的樣子,心裏升起了一股無上的自豪感和使命感。

又有一天,王仕花發現某敵對國家、敵對地區對我們釋放大量有害飄浮物,王仕花又及時彙報,飄浮物得到及時清理,把危害減少到零。從此,王仕花感到自己身上的擔子太重了。

也就是從這個時候起,敵對國、敵對地區甚至周邊國家才把這小小的開山島作為注意對象:船到開山島,凡事得小心點。

“怎麼樣,我們的崗位重要吧?”

“重要,十分重要。”

王仕花套用丈夫王繼才的話說:“寸寸國土寸寸金,寸寸海域寸寸銀,祖國的領海權高於一切,放棄小學教師的工作值得。”

“還是我的妻子了解我。”

“王繼才,我就是在你‘祖國的領海權高於一切’這句話的影響下,而放棄工作,放棄女兒上島的。”

“難道我個人長相就沒有一點魅力?”

“美了你。”王仕花嘴上這麼說,心裏卻在想,丈夫這句“祖國的領海權高於一切”,確實為丈夫增加了不少魅力,丈夫變成有理想、有抱負、胸懷大誌,深明大義的人了,這樣的男人難道不值得深愛一輩子嗎?

可王仕花發現,要在這小島生存下去,困難確實太大了。

首先,島上沒有電。電燈沒有了,電腦沒有了,電視沒有了,電冰箱沒有了,電飯煲沒有了。夜晚,昏天黑地的荒島中,隻有一盞如豆的小油燈,一晃一晃的,島上所有的對外聯係就靠一部手搖電話機和一台老舊了的收音機。

島上到處都是一人多高的蒿草,竟沒有一棵樹。王繼才夫婦開始拔蒿草,說是要栽上樹,讓全島披上綠陰,長上瓜果蔬菜。可要真正幹起來,王仕花發現,島上種樹的難度太大了。

島上栽樹,先要在石窩窩裏鑿坑,一個坑要幾天、甚至幾十天才能鑿一個。坑鑿好了,還要燕子銜泥似的到離這裏幾十公裏的陸地上背土。第一年種下的100棵白楊無一存活;第二年種下的50多棵槐樹又全部死了;第三年,十多斤的苦楝樹種子種下去僅長出一棵小苗;第四年種下的200多棵馬尾鬆竟一下子活了26棵……因為這些樹都怕鹽堿,別看石窩窩離海麵幾十米高,一遇台風,海浪照常打進這些石窩窩裏,高鹽高堿的海水使這些樹無法生存。隻有苦楝樹是個好東西,耐得住鹽堿,馬尾鬆也不錯。王仕花、王繼才就栽了一些苦楝樹和馬尾鬆,竟然存活了不少,現在最大的一棵苦楝樹已有小盆口粗了。王仕花到底是教過幾年書的,說,苦楝樹啊苦楝樹,苦苦地戀著海島,我們夫妻也是兩棵苦楝樹,也在苦苦地戀著海島。

2012年筆者登上開山島,見那棵有盆口粗細的苦楝樹樹幹上刻下一行字,那清秀的筆跡一看就知道是王仕花刻的:

“開山島,我們的。”

一同前來采訪的人員爭相在樹下拍照,成為開山島的又一景。

島上沒有動物,甚至連一隻老鼠都沒有。

臨來開山島,王仕花的小姐妹們說:“王仕花你瘋了,那開山島上連海鳥都不落腳,你卻要在開山島上安家落戶。”來島後,王仕花果然發現,這開山島雖在深海中,可真的連一隻海鳥都很少來。這是為什麼?後來王仕花終於找到了原因,原來這開山島上沒有自然存在的淡水,所以根本沒有什麼動物。至於“雙頭蛇”之說,根本就是無稽之談。王繼才夫婦在島上養了雞、鴨、狗、羊,這才使島上有了點生機。可惜,島上的四隻羊一夜之間就被台風掀到大海裏去了,從此島上再沒有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