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餘之身死,必因家中藥田,此田為先祖遺物。先祖雲此田乃趙家安身立命之本,然其妙用無人知曉。家父在時,族兄弟已棄之如敝履,唯餘父堅守,餘亦從之而至身死。奈何未有子嗣,命不得傳。餘故,宗族必鬻與金煥,趙族之脈斷矣,憾甚。倘汝幸得之,則慰藉趙氏先祖之靈,幸甚。”
看至此,史安才明白為什麼師父沒有遠避災禍,原來隻是為遵守家訓,固守六畝藥田這一先祖遺物。至於這藥田為什麼是趙家的根本,它又有什麼用,史安並不關心,隻希望能像師傅遺言中所說,有朝一日可以奪回。自己雖然不是趙家血脈,但為報師父十六年養育之恩,也一定會以趙氏子弟的身份,將藥田傳承下去的。
“其三,汝幼時屢問身世,餘未以實言告知,今為汝道。甲申歲末,為師蒼夢山采藥,得一繈褓於山頂,其內一兒啼,周遭獸眾莫不敢近,吾奇之,遂攜之返家。時年餘三十有二,膝下無子,雖喚汝為徒,實則視汝為子。時汝頸圍玉佩,後書史字,故疑為史姓。望汝此生平安,故名為安,字逸之。”
史安從小便知自己非趙郎中夫婦親生,所以多次詢問師父自己的來曆。師父一直是說自己是他在安州途經一個遭受瘟疫的村子時,遇到的唯一幸存著的人,看著可憐才抱回來收養的。直到現在才知道自己原來有如此奇特的遭遇。
說起那塊玉佩,史安又從懷中掏出那塊一直貼身佩戴在頸項上之物。其實叫它玉佩的確有些不妥,因為它如核桃大小,通體類似一個不太規整的圓球,頂端有一小孔,係一根紅色似棉似絲的紅繩。這不倫不類的玉佩極其普通,一是因為材質普通,類似墨玉,但色澤卻不像墨玉般鮮亮,也不見墨玉的溫潤,甚至有些粗糙。二是因為雕工不精細,一般玉佩或雕刻龍紋、饕餮紋、福祿壽紋,或雕刻動物、植物、器物,或雕刻佛菩薩像,這塊玉佩幾乎沒有什麼圖案,隻是在靠近底部的地方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洞,此洞外沿有些凹凸不平,並不光滑,往裏似乎很幽深,卻沒有打通到玉佩的另一麵。翻轉過來看,它的後麵被磨平一小塊地方,上麵刻有一個古樸蒼勁的篆文“史”。
史安想起年幼時常常因為樣子古怪難看而很討厭這塊玉佩,多次提起要師父給他重買一塊。師父卻屢次嚴肅地要他隨身攜帶,不可更換。他也曾將這塊玉佩用石頭砸過、爐火燒過,但都絲毫未損,最後將它丟進藥田中央,對師父謊稱遺失,等師父找到時,狠狠地打了他一頓。這是史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師父打。此後這塊玉佩再也沒有離開過史安的胸口。
“其四,汝自幼耳聰目明,異於常人,此天之眷顧也,習醫必是不世良才,遺餘行醫手劄十二卷,皆為師杏林三十餘載心得,望汝學而時習之,救死扶傷,惠及天下蒼生。
嗚呼,臨別垂淚,期安兒安康一生。
師:趙氏景旭
庚子年辛巳月癸醜日”
史安看罷信件,忍不住淚如泉湧。趙郎中與自己雖始終師徒相稱,可實質上卻更勝父子之情。想想師父抱著自己逛集市,一字一句教自己讀書寫字,手把手教自己種藥配藥,白天帶自己出診坐堂,晚間一起吃飯閑聊,一家人其樂融融。到頭來卻因為金煥等惡人,以一塊藥田之故,致使自己一家人陰陽兩隔,這怎能讓史安不切齒痛恨呢?他心中暗暗發誓,即使丟了自己這條命,也要將剩下的那個孫朗千刀萬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