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歌說：“他媽的，不行，今晚你們得好好陪我過一個生日，這可是我在深圳呆了八年的最後一個生日。這他媽的深圳，我呆了八年就這麼離去，不行你們今晚一定要陪我好好過這個生日。走，我們去別家吃。”
最後我們跟著馬歌到鄉情飯店吃，馬歌喝高之後就咒罵深圳是墮落的地獄和文化沙漠。
今晚很反常的人還有一個，那就是左秋燕，她拚命跟馬歌拚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我都擔心她等一下怎麼回廠裏去，不過我勸了她兩句她沒有聽之後，我也就隨她跟馬歌拚酒，這是她的事情，我無權幹涉，也害怕幹涉。
我和阿鍾對酒聊天才得知，他老婆得了胃癌。他們夫妻倆1994年來深圳打工，他起初在工廠裏做磨具他老婆做普工，他們省吃儉用存下二十來萬塊錢，花了幾萬塊錢在老家建了一棟小洋樓，那年月二十來萬塊錢對一個普通農民工來說是很大的一筆存款。他說那些年他們老家一棟小洋樓六萬可以建起和裝修完，現在六萬連棟小洋樓的架子都建不起。他那時候過的日子無憂無慮，每天上班下班然後等著發工資。
後來他在南山跟人合夥開小超市，結果虧本欠下一筆不小不大的債。他老婆又去工廠做普工，他則開始跑業務。
阿鍾歎一口氣，說：“我們跑業務每次拿到提成看似很風光，其實我們就是一條討吃的狗。這些年跑業務賺得錢還不夠花的，現在什麼都漲價，手裏那點存款跟廢紙一樣愈來愈不值錢。可憐我老婆跟我吃了一輩子苦，現在又得了這種遭罪的病……”他說到這裏嚎嚎大哭起來。
鬼精也說：“打工的吃的飯菜太差了，很多人都患了腸胃病。我姐姐98年來寶安打工，去年得胃癌死的。”
我說：“得胃癌不光飲食差還有工作壓力太大，哪個廠裏不是一趕起貨來就加班到十一二點甚至連續加通宵的都有，別說人受不了就是機器這樣超負荷工作也會磨壞。”
鬼精說：“可惜我們連機器都不如，老板還會經常對機器進行維修，對我們員工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
等到埋單的時候，馬歌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沒有辦法我去替他埋單。左秋燕也醉了，我問她：“你怎麼辦？”
左秋燕朝我笑道：“你想拿我怎麼辦就怎麼辦吧，反正我……”“哇”的一聲吐起來。
我急忙扶住她對阿鍾說：“鍾哥麻煩你送馬歌回去，我送她回慧科。”等我扶著左秋燕跟他們告別後，左秋燕突然對我說：“為什麼你要故意躲著我，為什麼你這麼自私。”
我大吃一驚，沒想到她會說這種話，我見路上有人在看我們的笑話，便急忙說：“別這樣，有人在看我們。”
左秋燕借著酒勁說：“他們想看就看吧，反正我今晚豁出去了。”
“豁出去，你豁出去什麼？”
“你真是笨蛋，大傻瓜。”
“好，好，我是笨蛋又是大傻瓜，我送你打的回慧科吧。”
“什麼，你讓我這個樣子回慧科，這以後讓我怎麼在慧科做人，他們等我醒來一定會指著我的鼻說：‘你們快來看啦，這個放蕩的小賤人，她昨晚喝得醉熏熏回來，肯定跟哪個野男人在外麵鬼混。’是吧，顏平，平仔，顏立真。”左秋燕笑嘻嘻的，身子軟得像沒有骨頭一樣站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