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顏書房一邊的靜室中,蕭靖在藥力的作用下,被強行從重度昏迷中喚醒,眼神迷離,神智似乎也有些不清,他迷茫的睜開眼,看著直勾勾盯著自己的伯顏,眨了眨眼似乎才認出他是誰,剛想說話,便又彎下腰去劇烈的咳嗽。
伯顏一臉擔憂的看向一旁的郎中,問道:“活得下去嗎?”
郎中過年躬身道:“有了小人的藥,至少可以讓他清醒兩個時辰,大人有什麼問題盡管問,小人就在隔壁,大人可以隨時傳喚。”
伯顏點點頭示意郎中退下才道:“一直想和你聊聊。”
蕭靖溫和的點頭,啞著嗓子道:“大人請講。”
伯顏見狀,從桌上拿起一杯茶水遞給蕭靖,蕭靖謝過伯顏,將茶杯接到手裏,可身體過於虛弱,手依然不停的顫抖,杯中的水也隨之灑在自己手上,不一會兒,裏麵的水便灑了大半。
伯顏看不過去,接過茶杯重新倒滿,然後遞到蕭靖嘴邊,蕭靖卻隻喝了一小口,便閉目搖頭不願再喝。
伯顏歎口氣將茶杯放下,問道:“你是何人?”
蕭靖低眉淺笑,蕩人心魄:“我叫蕭靖,是望江樓的樂師。”
“樂師?”伯顏難以置信的追問道:“你是樂師?”
“如有古琴,不妨一試。”
伯顏見蕭靖談吐不俗,重傷之下又格外鎮定,心中疑惑更甚:“平民百姓,遇到這種事,必然會亂了方寸,可你卻如此鎮定,實非常理。”
蕭靖搖頭道:“撫琴之人,重在修身養性,隻有心如止水,琴技才可臻於化境。”
伯顏將信將疑的點點頭,心知世上並不缺少奇人,又見蕭靖龍章鳳質,不由信了幾分,但還是追問道:“那……你身上的傷疤怎麼解釋?”
蕭靖神色一滯,將手下意識的按住衣領,黯然道:“我身上的傷疤……那是十年前……十年前,我十一歲,我住的村子被一群流寇包圍……他們搶奪糧食,侮辱婦女,見人便殺,連嬰兒也不放過。我因為容貌清秀,被光著身子綁在柱子上,他們用刀劃破我的身體,用箭射我取樂,我渾身是血,他們以為我死了,就將我遺棄在柱子上,誰料我命大,留了一口氣,流寇離開後被師父發現,撿回一條命……”說完,蕭靖痛苦的閉上眼睛,長睫微微顫動。
陸琨見他如此,也動容道:“南宋無能,任流寇作祟,百姓苦不堪言,活該滅亡。”
蕭靖閉目不語,胸口忽然急劇起伏,接著猛然坐起身,張口吐出一大口鮮血,伯顏一驚,蕭靖卻鎮定的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淺笑道:“自那次之後,身體一直孱弱,無妨。”
伯顏心中奇怪,幼時受傷身體孱弱不難理解,可蕭靖的吐血更像是內傷所致,於是他問道:“你……可會武藝?”
蕭靖反問道:“我這個樣子,像是習武之人嗎?”
伯顏還是不信,將手按在蕭靖脈門上探查,隻覺脈搏格外虛弱,卻絲毫沒有修煉武藝的痕跡,他又讓自己的內力順著蕭靖的經脈遊走,發現蕭靖經脈盡毀,髒脾虛弱,根本不可能修煉武藝。他抬起頭驚訝的看向蕭靖,蕭靖微微點頭,似乎明白伯顏的疑惑。
“剛剛到望江樓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試探我的……”蕭靖虛弱的眨了下眼:“我身體不好,怎麼可能習武……”
“那你為什麼到望江樓?”伯顏問道。
蕭靖淺笑搖頭:“師父仙逝前,念我身體太弱,除了琴技一無是處,便修書一封讓我去找武陵人謀口飯吃……”說完這句話,蕭靖秀眉微微皺起,一手捂住胸口,似是十分不適,伯顏詢問的話還沒有出口,蕭靖便彎下腰,掩住口再次劇烈的咳嗽起來,他的身體上下抖動,不時還有鮮血從指縫中流出,包紮好的右肩也滲出血來,臉上也隱隱有暗紅色斑點出現。
伯顏有些焦急,問了這麼久,還沒有切入正題,武陵人已死,如果蕭靖也這麼死了,那望江樓一事便會全無頭緒。
想到這裏,他急忙將郎中叫了進來。
郎中見蕭靖如此,也無奈的搖了搖頭,從懷中拿出一枚銀針,刺入蕭靖眉心半寸有餘,然後手頓了頓,才將銀針拔出,蕭靖喘息了片刻,才止住咳嗽,淡淡的看向伯顏。
伯顏問郎中:“他臉上怎麼回事兒?”
郎中湊近了看了看,疑惑道:“可能是……屍斑……”
“屍斑?”伯顏驚訝的看了看蕭靖,活人臉上怎麼可能會有屍斑?
蕭靖迷茫的睜開眼,解釋道:“當時我被困在柱子上,在鄉親們的屍體堆中昏迷了三天三夜才被師父發現,但是雖然還有一口氣,可也與死人無異。師父說,這是屍毒,無藥可解……”說著,蕭靖的眼神已經還是渙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