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陸琨雙眼緊閉,已經睡熟。
窗外,樹影幢幢,一片深綠的樹葉脫離樹枝,飄飄忽忽的從樹上飄落,落在地上,發出幾不可聞的響聲。
蕭靖忽然掙開雙目,側眼看向熟睡的陸琨,手中輕輕在他肩上一點,陸琨撇了撇嘴,睡得更熟。接著,蕭靖披衣起身,輕輕打開門走了出去。
夜色靜好,蕭靖瘦弱的身影在寒風中更顯單薄,絕美的麵容略微有些僵硬。
夜涼如水,草木在月光下更見靜謐祥和,美景如斯,卻都因為蕭靖的容顏而黯然失色,如果有人看到這一幕,恐怕會將蕭靖誤以為墜入凡間的謫仙。鳳章龍資,天質自然。
蕭靖目不斜視的走到一棵槐樹下站定,深吸一口氣道:“既然出現,何不現身?”
“阿蒙……”隨著一聲壓抑的呼喚,一道倩影從樹上掠下,出現在蕭靖身側,竟然是鬱矜颺。
蕭靖呆呆的看向鬱矜颺,搖頭道:“阿蒙已經死了……”
“可是……”鬱矜颺歎口氣道:“蕭靖……是你的……”
“本名。”蕭靖解釋道:“這個名字隻有最早的幾個朋友知道,所以現在用也無妨……”
鬱矜颺歎口氣:“你變了很多……”
“我也想像以前一樣,隻是,我鬧不動了……”蕭靖淺笑道:“我也老了”
“你現在也不過三十啊!”鬱矜颺激動道:“我想知道十年前到底都發生了什麼,葬英穀那裏,為什麼隻有兩具屍體?”
蕭靖眼神微微一閃:“當年……我和青衫,長琴一到中了伯顏的埋伏,被數以千計的敵人圍困在山穀中,奮力搏殺,直至力竭,卻怎麼也殺不到盡頭,那一刻,我才知道,即使一個人武功再強大,在千軍萬馬之中也是那麼渺小。”
說著,蕭靖抬眼看向漫天的繁星,美目中倒映著點點的星光:“最先倒下的是青衫,他滿臉是血,胸口被人貫穿,看著我,無力的倒在地上,可還是那樣看著我。我知道,他是想讓我逃走,可我……怎麼能夠逃走……接著倒下的,是長琴,那麼溫和的一個人,目眥盡裂的將手裏的劍刺向敵人,卻生生被人從後麵刺中了脖子,他怒吼著向前撲去,鮮血從他身後噴湧而出,可他毫不在意,將手生生插入對麵人的胸口,然後側臉望向我,張了張嘴,似乎說了什麼,可我聽不到,聽不到……”蕭靖痛苦的閉上眼睛,臉色似乎也有星光閃爍,鬱矜颺的滿臉悲戚,似乎親眼見到了當年的慘烈。
“而且,他們……根本沒有打算放過……看到他們用刀瘋狂的砍著青山和長琴的屍體,我……我隻想將他們的屍骨救出,可是,不斷有箭矢射向我,我還要躲避步兵的襲擊,沒衝出多遠,就被箭矢貫穿了雙腿,站立不穩,眼前也越來越黑……”
“那你……”
“我再醒來,是在張弘範府中……那次圍攻我們的人裏,有他的心腹,他瞞著伯顏將我從戰場上運走,藏在他府上的刑房。”說到這裏,蕭靖的聲音已經漸漸平靜,隻是胸口還在微微起伏。
鬱矜颺問道:“可是……他為什麼要抓你呢?”
蕭靖嘴角泛起一絲得意的笑意:“以前幾仗,我可沒有少耍他……”
“我記得,那幾仗,打得真是漂亮,可是後來……如果不是……”
“沒必要再提了。江湖人本來就不適合朝堂,他們對我有成見也是正常,隻是……南宋雖並非傳聞中的積弱,蒙古人的鐵騎卻真真難以抗衡。我早就能夠預見到這個結局,隻是不甘心而已。”
“唉……然後呢,張弘範他……”
“還能怎樣,前幾日是軟硬兼施的勸降,後來,便是純粹的折磨。”蕭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他們可以給我服下全身劇痛無比的藥物,可以折斷我的每一根骨頭,又怕我撐不住給我喝下大量的珍貴補藥,直到一個月後,他們以為我死了,就把我埋在後山,可惜,那夥笨蛋埋得不深,當晚下了一場暴雨,竟然將泥土衝開,我被生生澆醒,從裏麵爬了出來,在山裏藏了一個月,遇到了我師父。”
鬱矜颺一愣:“一個月……如果……我們再多找幾天,也許也可以遇到你……”
“如今不也遇到了嗎?”蕭靖淺淺一笑:“天下不大,有緣自會相見。”
鬱矜颺含淚點點頭:“能見到你活著,今生無憾。可是,你為什麼整整十年沒有出現?”
“在張弘範那裏,我筋脈盡毀,所以,這十年大部分是在養傷,還要將廢掉的內力重新聚集,然後,就是等待時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