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明月如一輪玉盤掛在天空,灑下一地銀輝。
月圓滿,可千裏嬋娟,恐怕隻是一個夢想,天下不定,一切全是空談。
百姓流離,王公貴族卻從不放棄任何一個享樂的機會。
王宮大殿,燈火通明,觥籌交錯,大臣表麵笑臉相迎,暗地裏卻不乏明爭暗鬥,勾心鬥角。陸琨與朝臣不熟,端著酒杯站在角落,冷眼看著互相寒暄的朝臣。
趙孟頫端著一杯清酒,一麵與葉李聊天,眼神卻不經意的掃向陸琨,陸琨假裝沒有看到,將頭扭向門外,隻聽一陣豪爽的大笑從外麵傳來,想來是鐵穆耳到了。
陸琨見眾人都停止交談迎向門口,便也走了過去,鐵穆耳大笑著讓行禮的百官們起來,寒暄了幾句,便徑直走到陸琨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聲道:“狼棄啊,這幾天大哥太忙,除了那次看蕭靖外,一直沒顧上看你,今天可要一起好好喝幾杯!”
眾朝臣聞言,眼神齊刷刷的看向陸琨,他們早就聽說,鐵穆耳王爺一時好玩兒認了一個毛頭小子做了兄弟,卻沒想到,這個毛頭小子不僅是未來的唐兀衛指揮使,還參加了這次夜宴,文官還好,在場的武將都有一種莫名的危機感。
陸琨故意無視百官不善的臉色,憨厚笑道:“大哥忙,狼棄也理解,今天我陪大哥一醉方休。”
鐵穆耳一麵拍陸琨的肩膀一麵用眼神示意陸琨,見陸琨不易察覺的點點頭,也放心的移開眼神:“上次圍獵,因為出了點意外,皇上沒有封賞圍獵中表現突出的臣子,今日夜宴,自會一並賞賜。”
趙孟頫道:“王爺,不知這次誰可以拔得頭籌呢?”
“怎麼?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對此事感興趣了?”鐵穆耳出身軍旅,對舞文弄墨的書生沒有什麼好感,趙孟頫也不以為意,笑道:“臣是想,也贈一份禮物給獲獎之人。”
葉李笑道:“不會是畫像吧?”
趙孟頫低頭輕笑道:“趙某身無長物,也就是這手藝拿得出去了。”
鐵穆耳掃了一眼陸琨,笑道:“趙大人都這樣說了,那無論誰拿了頭籌,我都將我的戰刀送給他!”
“王爺的戰刀據說是名家打造,跟隨王爺也有十年了吧,王爺舍得嗎?”
“寶刀自然是配英雄。”鐵穆耳笑笑:“能在秋獵拔得頭籌之人,自然不會辱沒了我的戰刀。”
眾臣子知道,鐵穆耳可謂第一皇位繼承人,此舉也是為了收買人心,但口中隻是稱讚那把好刀。
說話間,隻聽內監通傳道:“皇上駕到。”
群臣立刻停止交談,恭敬跪倒道:“臣等恭迎皇上。”
忽必烈清了清嗓子:“眾卿平身吧。”
陸琨與眾臣起身,卻見忽必烈一身黑袍,肚子將衣服的前襟高高撐起,臉色較前幾日似乎蒼老了幾分,將花白的頭發映襯的更加憔悴,肥碩的臉上掛著幾塊幹皮,巨大的眼袋在燈光下映出兩個黑暗的陰影。
南必皇後一身黃色宮裝,長發擰成兩根麻花辮,隨著走動一甩一甩的。她的身後,跟著一個低眉順眼的奶娘,奶娘懷裏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兒,男孩兒,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與南必皇後有幾分相像,但鼻子和嘴巴的輪廓卻更像忽必烈,想來便是南必皇後的幼子,鐵蔑赤。
南必皇後從奶娘懷裏接過鐵蔑赤,與忽必烈一道走向主位,鐵蔑赤左看看右看看,見到陸琨,忽然一扁嘴哭了出來。南必皇後眼中有些慌亂,抱著哄了幾句,卻也不見好,便憤懣的將塞給奶娘。
鐵穆耳上前施禮道:“皇上,皇後娘娘。”
忽必烈慈愛的一笑,撫摸著鐵穆耳的肩膀,笑道:“在漠北苦不苦?”
鐵穆耳施禮道:“為國守邊,不覺得苦。”
南必皇後幽怨的看了看這個比自己還大的孫子,努力擠出一絲和藹的笑意:“王爺操勞國事辛苦,還望多多注意身體。”
鐵穆耳眼角閃過一絲輕蔑,笑道:“鐵穆耳身體強壯,多謝娘娘關心。”
忽必烈咳嗽一聲,道:“都別站著了,回去坐,鐵穆耳回來一趟不容易,明早你來見我,好好聊聊漠北的事。”
鐵穆耳施禮答應,忽必烈也帶著南必皇後到主位上坐下,然後命令群臣就坐。
陸琨官職低位,自然是坐在離皇帝最遠的位置,也因此可以恣意打量周遭的情況。
忽必烈蒼老兒的聲音傳到陸琨耳中,已經有些模糊,他也無心細聽這些粉飾太平的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