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我把劍摔在阿貴麵前時,他都會好奇地望著我,我知他心中仍是充滿疑問,但他不說,我又何必答呢,終究是有一次,阿貴再一次捧起我摔在他麵前的劍時,忍不住問我了:“四娘,你又怎知這劍是假的,你因何而斷?說來聽聽。”
我輕蔑地望著那把假劍,簡單地回答:“我就是知道。”
是的,我的確知道。雖然翼生的真麵目我從未見過,但那把五色劍我見過,我曾在翼生熟睡時,很是崇拜地捧起過那把劍,我一點一點抽出來,它便把整個房間籠成了暗紅色,那是血的顏色,是它嗜血之後遺留的不滅殺氣。
有些東西,你見過一麵,你就一輩子無法忘記,尤其,是你喜歡的東西。
這一點,我想世人多多少少都有感悟,比如,你有一對雙胞胎女兒,也許別人絞盡腦汁也認不出誰是誰,可你卻能輕鬆辨認,比如,你丟掉的一件小東西,在某年某月某日的某個地方,你突然又發現了它,雖然它舊了、髒了,甚至壞了,但你仍能一眼認出來,它,是你的東西。
這種事數不勝數,也說不清楚究竟是什麼原因。
我想,大概就是一種簡單直白的感覺吧。
所以,在經曆無數把假劍之後,我分明已經感覺到了阿貴的用意,雖然他從來沒有直接表白過什麼,我想,以他的靈活腦筋,也早就知道我已感覺到他的心意了,於是,他坐下之後,很是慢條斯理地問了我一個問題,他說:“四娘,你要的劍我給你找到了,那我要的東西,你什麼時候給我?”
還是一愣,雖然早知他要說,咬牙道:“等我見到翼生,我自然給你一個答複。”
“好!”阿貴顯得極有耐心,“我等你。”
5
客棧裏來來往往的翼生越來越多了,卻沒有一個是我真正想要見到的人。其實,說起來簡單,他們是不是假的,我哪裏能從外表分辨得那麼清楚,我也沒見過翼生真麵目,但我明白,他們絕不可能是翼生,因為,他們都少了一樣東西——劍鞘!
五色劍是有鞘的,或者說,任何一把劍都是應該有鞘的。
當然,除了個別例外。
劍與之劍鞘的關係,就好象人與之家的關係,離開家,人是去證明自己的能力,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而回到家,人則收斂起全部能量,簡簡單單、安居樂業,再不一般的人回到家也是一個一般人,就如同劍一般,出鞘是鋒芒畢露的殺器,而回鞘不過就是一件賞心悅目的觀賞品而已。
劍和劍鞘是一體的。
應該是一體的吧?
在我不厭其煩地周旋於一個又一個翼生之間時,曉兒早已煩躁不堪,他受夠了天天與同一種裝扮的人見麵,每天耷拉著個腦袋,沒精打采的,好像他娘我沒給他飯吃似的,實在讓人頭疼。也變得不再話多,沉默寡言時就獨自發呆。
那模樣,卻讓我怦然心動,不由地想起他爹。
也許,真的是血濃於水吧,曉兒天生就有一種江湖味,那絕對不是我這般女子所有的江湖味,而是男人的。粗曠、大氣、不可阻擋,他日漸增高的身形也越長越像翼生,常常讓我望著望著,恍然覺得回到了過去,青春年少時的風華正茂,絲絲縷縷繞在心頭。
勒緊了,一陣一陣的生疼。
曉兒偶爾看我望他發呆,就無奈地晃腦袋,大概以為他娘我真的傻了吧。
但我清楚,我一點也不傻。我正在用一個女人的堅強,改變某些不可能改變的事情。
終於,一夜,曉兒還是闖進了我房中,氣鼓鼓地坐在椅子上,也不看我。我太了解他的脾氣了,也不理他,不用片刻,他自會說出緣由。果然,憋了不一會兒,就氣鼓鼓地對我吼起來:“娘,你到底要做什麼!?找來那把什麼五色劍,又引來這麼多翼生,我受夠了!”
我放下手中針線,不急不燥地坐在曉兒對麵,不語。
先是仔細觀察我這兒子,這麼多年來,他的確是長大了。那眉眼越發地英挺了,那身架越發的筆直了,那模樣越發的像個男人了。我輕輕伸出手去,從曉兒頭上開始撫下,一絲一毫、點點滴滴,曉兒嚇得一愣,縮了縮脖子,狐疑地望我。
“你大了。”我輕輕呢喃。
“娘!”曉兒拉長不耐煩的聲調,一把抓開我的手,“我在問你問題!”
我歎了口氣,想了想,也許是該告訴曉兒實情的時候了,思索片刻,回頭對他說:“你真的想知道?”曉兒點了點頭,他很聰明,似乎聽出了我語氣中的玄機。我輕描淡寫地說,“好吧,那我告訴你,因為,翼生就是你爹。”
曉兒一動不動地驚傻了。
我能理解曉兒,突然多出了這樣一個叱吒風雲的爹爹,任誰一時之間都無法接受。尤其,是你娘告訴你,你爹爹在你很小的時候就死了,他是一個普通的生意人時。於是,自然而然地又想起曉兒小時候,被附近的孩童欺負,打得頭破血流地撲進我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