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如殺掉師傅那天,我覺得我被他這個大混蛋給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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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自古都是個神秘的地方,巴蜀之地有太多的神話傳說、秘密蠱術,像一個蒙了麵紗的世外高人。藏頭不見尾。五毒教或許相比江湖上那些名門正派而言,實在微不足道,沒名氣也沒實力,像一隻小蟲,撚撚就死。
實則不然。
大派的弟子,功夫深厚,報個名號就能讓人另眼相看,自然是有真本事的。但我們五毒教也不是讓人小覷的教派。
江湖上的人最喜歡做什麼?無非是打打殺殺。
刀槍棍棒各種兵器成了凶器,能砍人、能殺人、能叫人一輩子起不來。卻總要折騰一番、費費力氣才能得手,哪怕暗器也是如此。我們五毒教就沒有這麼不雅了,如果說他們是種田的農夫,我們就是書香門第的風雅人士。我們殺人不費力氣,隻要下點藥,神不知鬼不覺地就能讓人見閻王。
師傅曾經教導過我們,身為五毒教的弟子,一定要切記我們的身份,不是要光明正大地一較高下,而是要不擇手段地勝。他曾經說過,江湖之上沒有什麼大道理,那些個名們正派口口聲聲的江湖道義都是狗屁,誰也不傻,誰也明白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管你怎麼勝的,怎麼輸的。
我曾經就見識過師傅真理背後的實際情況,少林的、武當的、崆峒的、峨嵋的,不管資曆多老,功夫多高,打不贏怎麼辦?一樣會背地裏尋仇,想方設法找人處理掉勝者,因此師傅常常接到一些不堪入目的活兒,跑去尋找那些長老、師太、道長。幹什麼去?當然是秘密地要了他們的命,換回一堆金錢來。而師傅的下毒手段,從未出過任何問題。
於是,從進入五毒教那天起,我就知道師傅才是江湖上最厲害的人——毒人!
於是,我從認識到毒藥是什麼東西時,就開始認真學習。幾兩鶴頂紅,幾兩孔雀膽,幾兩七星海棠,在那些殺人於無形之間的毒藥中,尋找師傅所說的勝者感悟。
然而,師傅卻總是與眾不同。
有一次,師傅把我和延如一起叫到了他的房間中,他新研製了一種毒藥,無色無味,甚至像煙霧一般可以散於空氣之中。他說要把這藥的配方秘密傳授給我和延如。我們看著師傅嚴肅而謹慎的一點一點從藥櫃子裏拿藥配藥,然後呈現給我們成品的模樣,一點不敢馬虎。
最後,師傅對我們說:“你們記住了,此藥劇毒,千萬不可亂用,因為根本沒有解藥。”
我們點頭。
師傅又意味深長突兀地問:“那我問你們,這世界上最毒的是什麼?”
我愣愣地說:“是這藥,是這絕命散。”
延如卻遲遲不答,直到師傅用深邃地目光望向他時,他才畢恭畢敬地說:“師傅,我認為,這世界上最毒的是人心。人心一旦毒起來,不僅能殺人,還能殺死一顆心,那是最無形無味,卻能讓人死得最痛不欲生的毒!”
我暗笑,師傅卻說:“延如,你不愧是我的大弟子。”
是的,師傅疼愛延如。這我們都知道,在師弟師妹間,延如掌握的各種毒藥配方是我們任何一個人都無法企及的。因此,我承認我有一點嫉妒延如,嫉妒他的曲高和寡,嫉妒他的深沉,嫉妒他那張白得過分的臉。然而,這些我都能忍,最讓我不可容忍的是,他和蛛兒的關係。
如果說師傅是延如生命中,永遠橫亙在眼前的一座巍峨高山,不得反抗,無法跨越,那蛛兒就是山腳下的一株鮮豔野花,讓他不能自己。
蛛兒太美了。
蛛兒的美有些類似延如,男人是深沉和孤傲,女人則是柔弱和憐惜。那種美是不可抗拒的,小橋流水般的沁入你的身體,融入你的血液,輕輕鬆鬆之間已經抓牢你的心。不是說真正長得多麼出眾,閉月羞花、沉魚落雁,那隻是形容塵世中的俗女子。蛛兒不同,她永遠清清靜靜,卻在清清靜靜之中散發出一股難以抗拒的美。
在蛛兒成為師傅最後一個弟子的時候,我們所有師哥都為之瘋狂了。所有人幾乎都對蛛兒偷偷表達過心意,可蛛兒總是一笑帶過,不為所動。更多的時候,她隻是對著我們呆呆地笑,似乎在觀察,似乎在了解什麼,沒有解釋。
直到延如的出現。
3
那是個秋高氣爽的日子,延如在外麵飄泊了三個月,終於完成了師傅交給他的任務,回歸教派。他自然是去殺人了——用毒。於是,他和三個月前剛剛來到五毒教的蛛兒相遇了。落花流水,兩個存活在塵世間的孤傲生物在那一刻彼此對視,沒有語言,然而卻好像說了很多話,默默地,靜悄悄地,別人聽不見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