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抒情篇、第五節:印象故鄉(1 / 3)

印象故鄉

一匹綿延近兩公裏、自西而東的山嶺,因其自古就是故鄉牧牛的最大場所,故統名“牛場大坡”。這坡嶺北邊是緊鄰梭篩大壩下遊木浪河的巨龍似的“裸摞坡”。因為這匹嶺有很多山頭,且像多米諾骨牌,互為倚靠地緊挨著,所以依形而得名。這裸摞坡自陳家寨村到石板村的“下者嘎”寨,如起伏綿延而下,如飲水巨龍。“下者嘎”有一洞,長年水流如柱,名曰水龍洞。之所以如此命之,是為了區別於離該洞百米遠處的岩畔的幹龍洞。幹龍洞常有呼呼的悶雷聲傳出,故人稱幹龍洞。南麵,山脈雖有走向,呈現形態氣勢卻大不如北。彎來拐去,起伏不定。多以山為名。如獅子山、旗幟山,皆依形而命之。其山脈最終調頭而北,橫阻於牛場大坡數千米之外,並有一村居於山上,遙望眾嶺,名曰“山望坡”。“山望坡”略低於“牛場大坡”。在牛場大坡高處,目光可越過“山望坡”可看到隔河對峙的轎子山與馬鞍山的雄奇。補郎那座大白岩、那在大山折皺裏的好多村寨,都能收聚眼底。

牛場大坡兩側山穀深溝,到了下者嘎,交彙在一起後,其水歸入木浪河“鵝洞”附近。而“鵝洞”之名又來源於木浪橋頭半岩上一條大魚追殺一隻肥鵝的洞形。

離窩子村不到五百米遠的飽米大坡,是“牛場大坡”嶺脈西起之處。“下者嘎”小屯背後,便是此嶺的盡頭。“牛場大坡”這嶺如巨型的千足蟲,南北有很多山彎。北麵有名的,主要是翁告、饒倉、雷打岩。南麵主要有箐口、長坡彎、平壩壩、傻喇洞、撮箕彎。這山嶺東西南北,都留下過我們無數童年、少年的記憶。

一、飽米大坡

飽米大坡坡頂平而寬,有一塊望天落雨的大田。周圍除幾塊長條形的小田外,都是山地。早晚,霞披霧繞,日照充足。坡上,不論水稻或玉米,比其他地方都要飽滿得多。雖然土質並不肥沃,稻穀杆不高,稻穀吊小。苞穀個頭也不大。但卻長得結實、飽滿,很少有“稀泡豆”的情況。故有“飽米大坡”之名。而稱其為坡,隻因其形敦厚平和,無懸崖,也無過多陡峭之處,故稱其為坡。坡之西麵,如螃蟹舉巨鉗傾身欲下之勢,形成一個大半圓的山彎。最低處有一塊圓形的兩畝左右的大窩地。彎中有樹林,林旁有井,井水清澈甘冽。井下水塘後,撥開青草,刨去一層黑土,便有軟和的白色泥土呈現。熱天,童年的我們,有時無聊,便三五相約地到井下水塘處玩泥巴。到那兒,多半就是摳出白泥巴捏雞捏狗捏泥人。我們捏出來的這此玩藝,常有蘆葦片和筷子頭大小的蘆葦幹,在這些玩藝的屁股後穿出扁洞,再在其肚皮下靠扁洞近處斜穿一個圓洞,然而輕輕地放在井蓋石上曬。曬幹後,大多可以可以吹響。在曬的過程中,水份蒸發一半,泥還有點軟的時候,我們就試吹。如果吹不響,還可再找原因,試著加工,直到能吹響。為此,我們大多都吹得滿嘴泥巴,挑水的大人見了,忍不住笑我們花眉花臉的。因為我們感到嘴上有泥味的時候,往往用袖子一揩,又專心於自己手上的玩藝。汗淌下來,也用袖子去擦。就是這樣,把自己弄得從頭到腳一贓不渾然不覺。我們將所做的泥藝統稱為叫雞。

玩夠了泥巴,還會找核桃樹上附生的長出米粒大小的東西撥開來,將有粘連性的汁槳放在細長的竹尖上,在田地邊去捉蜻蜓、蝴蝶。或者摘野梅、地瓜,拔茅草心吃。

二、“翁告”彎彎

“翁告”之名仍是仡佬族語,其意難以考證。按苗族“蒙周”、“蒙佐”之類命名之意推之,“翁”可能是仡佬族的自稱。後附之音,其意難考。“翁告”坐落於麵對飽米大坡的左邊。自西而東,與饒倉成S型形狀。山彎之上有一林杉樹。中上部懷抱著一彎水田。“兩臂”高埂上,處處蘆葦伴著蓬蓬岩柴、馬桑柴與其他灌木。兩邊草皮與岩石相間的高埂下,各擁有一座森林,十幾畝大小,一座成圓形,一座成長形。且一陡、一緩,一低、一矮的呈現著。森林裏,狐狸和野貓常出沒其中,村裏人家的雞鵝,往往防不勝防。再向下,底部漸漸平緩的土地,是又長又彎、兩頭尖尖的地塊,像春節農村包餡的“活月粑”,呈旋渦形盤旋而下,一浪又一浪,盤旋出三塊大窩地。除窩地外,多數的地埂邊常有稀稀落落的桐子樹。

傳說中,“翁告”應為“翁窖”,不知何年何月,有人於黑夜在這地方窖有大量金銀財寶,因此得其名也。二十年前,也就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初期,在牛馬關養的冬春時節,村裏一生都“吃國家糧”的傅少華,一個黃昏,在“翁窖”彎彎的一片岩石上,他看到一隻白雞,帶著一群小白雞尋食。正在他感到驚奇時,那母雞帶著雞鑽到一個刺蓬之中,眨眼之間就不見蹤影了。他跛著腳去那刺蓬看,什麼也沒有。另外,還有人在黃昏中見一匹金黃的烈馬,在樹林野發情亂蹦。隱約其影,不聞其聲。不一會,又無影無蹤。這樣的事,給“翁告”添上了幾分神秘的色彩,以至於翁告的田埂、地埂,時有被人挖掘的痕跡。

夏秋之際,“翁告”彎彎,田鳧、石蚌的歡叫之聲常常將青蛙與其他蟲鳴之聲淹沒。貧困的童年,讓我們對田鳧、石蚌的歡叫興趣十足。田後天然的水塘便成了我們的向往。在那裏,我們收獲過一次又一次的美味,也嚐到刻骨銘心的恐懼。水中石縫裏,有一個叫得最響的聲音,不知多少次地誘惑著我們,但看不到能伸進手的長長石縫裏麵是否有危險,所以我們總是任憑心跳而不敢為誘惑所動。後來我們用長棍捅過,想把危險排出且再探那隻大石蚌。誰知這石縫不但長,而且深。於是知道要想捕捉這隻石蚌是很難的。誰知,一次在那兒割草,那叫聲分明在石縫邊。我便擼高褲管,衣袖,輕輕下到淺水塘中,瞅準聲音發出之處,伸手猛一抓,一手肉乎乎的興奮。可當我往外一收手時,似乎有一種超乎尋常的重感。但畢竟順利地抓了出來。可一出來,便讓我心驚肉跳!原來我抓到的是一條大水蛇的腰!我下意識地迅速用力一甩,心裏嘣、嘣亂跳!

從此,水塘裏的歡叫再如何地讓我饞涎欲滴,我也總是心有餘懼。不過,這“翁告”彎彎草埂上,鬆軟的黑泥裏的紅地瓜,滿地埂的或紅或黑的野山梅,對我們總是很慷慨的。野兔和狐狸的身影也常讓我們感到興奮。像大老鼠似的獐子那一閃即逝的身影又讓我們感到神迷。

三、饒倉

饒倉與翁告,同在白岩衝南麵山嶺下。以到下者夏的山路為界而緊緊相鄰。

據說,不知何年何月,人間遇上了大饑荒。家家戶戶所養的禽畜都宰殺吃盡,能吃的糠殼都吃了,為了保命,都開始吃草根樹皮了。有一天,村中有些人到現在叫饒倉這地方挖草根,剮樹皮。誰知,天黃黃、雲滾滾,眼看一場暴雨即將來臨!怎麼辦?大家聚在一起,想尋找一個大的岩洞躺避。人們想到麵對老蛇衝的半岩上有一個大岩洞,隻是灌木叢生,荊棘滿布,無路可走!可是,那天真有雹雨驟來之陣勢!如不及時躺藏,是會要命的!於是,大家共同行動,互相配合著劈開一條路。無意間發覺除了懸崖上的洞外,還有一側洞可通。就這樣,人們小心地往洞中鑽。這一鑽,卻鑽出了奇跡!原來,這洞裏,除了洞口滿地的葉殼外,裏麵還有很多苞穀、高粱之類的東西。隻是,一隻幾十斤重的大老鼠,帶著一群大小不等的鼠,瞪著發著綠光的雙眼,發出警告!人們用幹草製成火把,驅逐了老鼠。雲收雨霽後,搬出那些存糧,煮稀熬幹,共度難關,得以再生。從此,此處便被命名為饒倉。

據說,解放前後,有好多家人在那分得土地。“饒倉”那洞曾是起早貪黑的寡婦偷情、壯漢尋歡之所。

記憶裏,春夏雨季,饒倉自山彎高處有一小溪飛流而下,到平緩處,灌田一片。因田地處於低處,一般年份,收成都很好。因地處山彎,饒倉的蘆葦、青草也很柔嫩。所以,我們也愛在那兒割草。但可惜的是我們從沒去過饒倉這洞中!不是不想去,而是怕去。我們在“老蛇衝”下麵割草時,常聽到有一個巨蟒似的讓地皮顫動的聲音,似從那洞中發出。所以,就連那洞邊我們都怕挨近。年長日久,饒倉洞口,早已荊棘滿布。

三十年前的一個秋天,我的幺枝姐到饒倉討豬菜,她看到一堵十幾米高的像全大圓球似的岩腳下,有一窩水汪汪的米漿菜,她便舉著鐮刀,快步前去。這時,岩上有泥沙嘩嘩而下,她忙退後,抬頭一看。不看則已,這一看,便留下了千古遺恨!

原來,她看到一條水桶粗的蟒,頭上有一團耀眼的紅!她心中一驚,全身痙攣,臉青麵黑,昏倒在地。被人看到救回家蘇醒後,張開眼睛,雙眸裏的驚恐,像冒煙的炸彈令人害怕。家裏的人不斷地給她壯膽,安慰她。她於是斷斷續續地說出了她所看到的情境。她說她隻看到那蟒蛇水桶一樣大,頭上有一團紫紅的冠,奮力向上爬時,突然墜落下來,把她嚇倒了!並且不久便離開了人世。

從此,饒倉對於我們更加神秘了。那溪流裏的田鳧、石蚌便日日夜夜地放心歡叫了。這邊那裏的狐狸、野兔、山雞、獐鼠等,大白天都自由地亂竄,一副肆無忌憚的樣子。

三、雷打岩

“雷打岩”是一個山彎,在饒倉上麵。在那兒,分崩離析的巨石,重達幾百噸、幾十噸的比比皆是。不過,這些巨石總是七歪八扭、自上而下地黑煞了山彎。記憶中,這些巨石上爬滿了手幹粗的古藤。陰暗潮濕的岩石上,隨處可見綿羊毛似的青青苔衣。岩石之間鬆杉,被大膽的古藤穿來插去地連接著。熱天,鬆鼠在林中古藤間蹦來跳去地追逐、遊戲。手臂粗的菜花蛇、黃花蛇、黑烏蛸,常悄然出沒在這古藤岩縫之中。有時,它們將自己懶散地放在岩石高處,盡情地享受太陽。

在這人人怕到的地方,父親卻偷偷地在這亂七八糟的巨石背後,開墾出幾塊黑土地。雖然光照弱了些,種出來的苞穀不怎麼飽滿,但卻很少被老鼠糟蹋。

在這裏,蛇蛻隨處可見。有時,不注意還會被鮮活的蛇蛻大嚇一跳。而蛇在這裏的生存也並不樂觀。因為這裏還有很多紅毛的、花腳的大毒蜘蛛。它們結的網,像蠶絲織就似的。而且高高低低,到處都是。小一點的蛇,一不小心,落入其網,便會遭其遊擊似的保鮮毒殺,成其可以慢慢享用的網中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