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抒情篇、第十九節:父親與鴿子(1 / 2)

父親與鴿子

父親和表伯屬姨表兄弟,都是年幼喪父的孤兒。也許,共同的命運拉近了他們的關係。雖然表伯因為在解放初期背(不讓知道)著大姨太參加解放軍,進過夜校,剿過匪,任過班長、排長、連長、營長,轉業後又任過縣公安局長。而父親始終沒離開過土地,一生務農。但是,父親與表伯,沒有因為身份的懸殊而衝談了他們的感情。相反,父親到了表伯家,表伯總是像對待貴賓一樣熱情相待。家裏無論有什麼土特產或新鮮菜蔬,父親總會想到表伯。父親說:“為人就要像表伯,不管自己的條件多好,衣裳記新人記舊,對我這樣的老表依舊像小時候一樣,見到親熱得很!你看有的人,同樣是從農村走出去的,條件一好點,就覺得自己了不起,瞧不起和自己一起玩長大的農村人!”

表伯因病休養在家後,除了釣魚,還學養信鴿。養了五六隻耳眼機靈的咕咕的紅嘴灰鴿。父親到表伯家,看到這幾隻鴿子,不禁心生愛意。但又不好開口要。因為父親知道那是表伯的心愛之物,不忍奪其所愛。而表伯看出父親的意思,朗聲一笑,對父親說:“存宏,你要是用得著,我就選一對送你!”父親說:“算了、算了,我隻是覺得這東西像通人性的一樣,乖巧、機靈、可愛。你拿東西喂它後,用手逗它,它會跳到你的手上,你手廸一廸(一上一下做拋物狀),它就會飛。真是可愛!”表伯說:“兩老表的事,還講啥客氣?你等晚上它們歸窩後,我關起來先一對給你,一雌一雄,拿去後,不出意外的話,一年就要生出一小群鴿子來”。父親擔心地道:“聽說這鴿子能認千裏路,怕拿去喂不慣家!”表伯對父親說:“我給你想辦法!”說著就找了塊膠布,拿在手中揚了揚,繼續說:“先把它的翅膀綁著喂一兩個星期,然後再放開,它們就會慣家了。不過,綁著喂的時候,要記住經常給它們添食(小米)、添水,打掃圈舍。”父親聽後說:“這個辦得到!”表伯又說:“姨太太(以子女身份稱呼)和我老太太一樣,不知吃了多少苦,從小把你家兩弟兄帶大,現在你們總算成家立業了。但老人家的身體不太好。這東西(指鴿子)繁殖快,多了以後,三三五五,悄悄地逮個把殺來燉給姨太太補一下身體。要記住,如果你當著其他的鴿子殺的話,其他的都會飛走。最好的殺法是嗆水死,有血氣,營養好。”父親像一位小學生一樣認真地聽著表伯的話,默默地一一記在心間。

記得父親把鴿子帶回家後,現在後園砍來兩根竹子,用刀花出青篾條,編出一個兩尺長、到圓不方的竹籠,還在一側留出一道兩巴掌見方的門,方便其出進。並做了兩個分別裝食物和水的竹筒掛在左右兩邊。而且在竹籠底部鋪上層柔軟的野草、雞毛。父親做完這些,臉上露出陽光般的笑來。

鴿籠先是用一根長長的竹幹綁著,放在堂屋樓上。這可能是父親考慮到堂屋前上半沒遮攔,以後鴿子可以自由出入吧。這以後,每天我上到樓上去添食換水時,看到綁著雙翅的他們,眼神裏總是投來強烈的祈求。它們不停地抖動著被困的翅膀,用不斷地啄竹籠篾條的方式提出搞議和希望。它們總是愛對著大門頭上的空間,兩眼幽幽地發愣。時不時地在竹籠裏蹦來跳去。它們擁有雙翅,它們需要飛翔。人為的限製,讓它們煩躁不安。它們在煩躁來安中等待和渴求自由。僅僅幾天時間,在添食換水中,我發現它們的食筒中,變化不大。我不知道它們是厭食還是絕食。總之,它們初來時,那充滿靈氣的眼神不見了。我給父親說,它們前幾天還蹦來蹦去地啄竹篾,互相之間擠來擠去的,這天把懶得很,眼睛如失眠的一樣紅紅的,像病了一樣!父親聽了,上樓去看,伸手去逗它們。誰知它們竟然不約而同地把頭朝向父親,迅速地向父親的手啄來。於是父親說:“啄人啄得這樣凶,那來的病?”如今想來,它們怪可憐的。隻想不會言語,不能讓主人明白它們的意思。而憨厚樸實的主人,為了讓它們慣家,卻殘酷地扼殺它們的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