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年節篇、第五節:鑽心的年味(1 / 1)

鑽心的年味

數十年來,父親最自豪的是每年臘月都殺一頭年豬。而且直到現在,父親準備喂來過年的豬從不喂飼料。父親說,喂豬菜、喂糧食的豬,肉質好,吃起來香。

每年進入冬月,我們便數著日子盼望著新年到來。因為新年到來之前,殺了年豬,請宰豬飯的時候,平時很節儉的父親,便會割下十來斤重的一塊肉,煮著炒著地吃。殺豬前,還要磨上一兩鍋豆腐。殺豬時,四、五個大勞力,把豬逮上案桌,一起用力壓住,然後把豬嘴綁上,用一盆清水,把豬脖子、豬前腳洗幹淨,接著便找一個大盆,接上半盆血,用來捏血豆腐。另外準備個盆,放上些水,抓把鹽放進水中攪幾下,拿去接豬血來煮白菜吃。先把白菜放下去煮得差不多時,把豬血全倒進去,攪上幾下,便像菜豆認真一樣,很好吃。當然晚上,築香腸,捏血豆腐,我和奶奶與父母分工做,忙到大半夜,直到香腸、血豆腐上炕笆心裏才踏實。一上床,一覺睡到大天亮,睡得夢魂香透每個毛孔。

一到除夕,早早地,母親就把頭天泡好地糯米蒸上,舂些粑粑辣子來炒白豆顆與肉沫包糍粑,並將包好的糍粑用油鍋烙得黃爽爽的,一口咬去,油真真的,又香又脆,吃得我們心花怒發。父親每年的除夕,燒豬頭,宰雞,便是他的主要任務。下午四、五點鍾,堂屋的菩薩麵前,便會擺著熱氣騰騰豬頭和白生生的全雞。一對大紅蠟燭插在神龕上,神龕兩邊的香爐上,細精精的香,像瑩火蟲一樣亮著,青煙縷縷不斷。供上半個時辰,便放一串鞭炮。小時候的我們,還等不到炮竹響完,便急忙去揀。最後那坨大炮落地,膽大的我,幾大腳把吐著火舌的引線踏熄,彎腰搶在手中,然後從神龕上抽一柱燃著的香來,一個一個地放起炮竹。一聲聲的炮竹,帶給我們一陣陣的歡樂。

過年了,牛馬都關在家中喂。父親說,不要吃飯不曉得牛辛苦,過年了,要首先拿糧食拌些飼料把牛馬喂好,牲口不管,它隻是不會說話,是懂人性的,你對它好,它也會為你賣力的。一早起來把牛馬喂好,便痛痛快快地玩。過年常遇下雪,紛紛揚揚的大雪,仿佛專為陶氣的我們而來!堆雪人,打雪仗,玩得手疆腳暴痛,鼻子凍得紅紅的,都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在火邊一烤,烤得手腳一陣陣生疼,才多少曉得些冬天的味道。或者兩分錢買一盆火柴,揣著撿來的炮竹,滿到處地放。我們隻要聽到哪家放炮響,就像貓兒聞到魚味一樣,趕緊跑去搶。說是搶,主要是去撿的人多了,就有爭搶的味道。不過,哪怕當時橫眉鼓眼,一會兒又白無常事地玩在一起,說說笑笑的。玩得野了,餓不餓也忘了。直到母親們把飯做好,高聲大氣地喊,我們能聽到的話,才匆匆回家,燒紙,磕頭,收拾供品,吃飯。

平時不喝酒的父親,過年了,他也要搞二兩,喝得一臉紅紅的喜氣。平時吃怨了苞穀飯的我們,過年了,香氣誘人的紅米飯,吃了一碗又一碗,好像總吃不飽。三十的晚上,圍在圪兜火邊,聽父親講一些民間的故事和傳說,這些故事和傳說,曾經溫暖過我的童年和少年時光。特別是殺了年豬,賣部份肉,換了些錢,父親便去趕場,買來卡機布,母親便會喊我們去量身剪裁。然後抽閑等空地一針一線為我們縫製新衣。這時我們特別聽話,母親叫做啥,我們都會爭著去做,好讓她有時間給我們縫新衣。過年時,穿上新衣的感覺,就像花兒在心中盛開一樣。

正月初一煮甜酒粑吃,說是這樣,一年的生活才會有甜頭。正月初二、初三,用茵子糖包合月粑,這合月粑是用開水把糯米麵調好,糅成團,然後擰成乒乓球大小的麵團,糅圓,壓成薄餅狀,放上糖,合起來捏成半個月亮似的粑粑。我想,這合月粑便是由此而得名吧。也有人說,包這種粑粑,弓形相合處,常做成荷葉邊,所以應該叫荷葉粑。反正咋叫,聽起來都差不多。下鍋一煮,飄起來兩分鍾,便可舀起來供老祖公。供了,便可吃了。一口咬去,流質的糖便甜甜地鑽進心中。

趁閑月,父母還允許我們提著兩個糍粑或外加一墩糕粑,舅舅家,姨媽家,姑媽家地去走走,去和那些表兄表弟,表姐表妹們玩。玩得新衣服麵目全非也管不了那麼多,好像這樣的機會一輩子難得,總要玩個夠,玩個痛快。玩得到父母規定的回家時間還戀戀不舍。

年小十五大。過完正月十五,新年的春節也就結束了。但春節的痛快和開心,還有些魂牽夢繞的戀戀不舍,仿佛那年味總是鑽進心中不想出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