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親情篇、第五節: 心祭祖母(1 / 1)

心祭祖母

“我一把屎、一把尿地帶你們長大,不知要多少天!最後你服侍老娘一天,是應該的!”父親知道祖母要剛從六枝來到叔叔服侍,但想到叔剛才到家,氣喘籲籲,就俯身對祖母說:“我來,我要解溲?”已經全身浮腫的祖母擺了擺手對父親說:“小升妹(指叔黃存鬆)多在外,少在家的,我這一輩子基本上都是和你家在,對我,你是盡到心意的了。我就要走了,就讓他來服侍我這最後一天!”叔叔聽了這話,連忙脫下外衣,側身扶祖母起來。母親從祖母的床底下拉出便桶放在床邊,並示意地場的我們避開。

叔侍候祖母解完大小便後,扶上床躺好。兩頰明顯凹陷的祖母,緊鎖雙眉,陷入深深的思考。鄰居大娘感慨地說祖母到了這種程度,說話還這樣清醒。

是的,祖母雖然身體極度虛弱,但還能把話講得一清二楚。而且耳不聾、眼不花。並且,身上穿的依然整潔如故。在祖母臥床不起之後,這都歸功於母親。

母親是祖母的外侄女葉先翠介紹給父親的。而在母親的外家,葉先翠與父親屬姑表姊妹,與母親又是嫂姑關係,她們的父輩還是親弟兄。正因為這層關係,我可叫葉先翠大舅媽,又可叫大姑媽。而我的父輩就父叔兩弟兄。自母親十九歲過門後,二十八歲孀居、沒有女兒的祖母就把母親視為己出了。祖母與母親,苦命人和苦命人,讓她們相遇就倍感投緣。正常時候,父母忙外,祖母忙內。喂豬養雞、做菜做飯,以及家中抹、擦、刮、掃都有由祖母負責。而且,祖母還要照管陸續到來的我們。叔成家後,妻兒還留在農村老家的那些年成,祖母的負擔自然更重了。但祖母沒有怨言。總是幫了我家,又幫叔家,成天轉個不停,轉得連氣都沒空喘一下。因此,當我們圍在床邊,看著祖母油盡燈枯的憔悴,如潮往事湧上心頭,父叔不禁淚水盈眶。看著圍在床前的父叔與母親、嬸娘,祖母說:“我這一輩子,對於你們,我是盡到責任的。你們父親去世得早,去世時,小升妹你還沒出世。我不管怎樣的苦,總把你們帶大,成家立業。接著,九個孫孫,沒有哪個我沒有背個。很長時間,我這身上經常是尿斑花,洗都洗不過來。我走了之後,對於後事,你們不準扯皮,要好好商量、好好辦。不然的話,對不住我,也會讓人家笑話!你們千萬要記住!”

苦撐著連續說了這番話後,祖母已明顯地力氣難支。她輕輕地閉上眼睛,努力地緩了緩氣,然後接著對父叔說:“我走後,用不著再找地方了。就把我埋在沙坡頂上你們父親的右邊,朝向山神坡就行。我早請人斟酌過的,那裏最適合”。

祖母又想大小便。她說趁她還清醒的時候,把身體裏的東西都排完,免得管不了事的時候給父親、父叔與母親、嬸娘們添麻煩。

大小便之後,祖母休息片刻,聲音明顯地沙啞了,微弱了。但她還是堅持著努力地表述自己,她說,如果她到了一點事都管不到的時候,禁不住小便了,要家裏人抓起穀子,在家裏四處撒。並且邊撒邊說:老天下雨我撒穀,老天下雨我撒穀……說是這樣,可以避邪消災,可留給子孫後福。

最後,祖母對我說,說我已經三十幾歲了,工作十幾年了,對我她算是最放心的了。但是,她說要我趕緊回普定帶我已上幼兒園的孩子黃博野給她看看。說著,她已意識到她真的不久於人世了。因此她說,如果我孩子到來她已閉了眼,那叫我孩子喊她一聲老祖太,她也會放心地走。

急忙趕回普定,並請單位的車送我與妻兒一趟。可當我從後門抱著孩子進堂屋的時候,父親和叔父扶著祖母。祖母的上下頜已嚴重分離!兩頰深深地凹陷下去。有經驗的老人已扯來一白布條將祖母的臉型固定。因為天氣已入冬了,我看到祖母還有一點微弱的氣呼出。我連忙囑咐孩子快喊“老祖太”。孩子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因此看了看我。我鼓勵她喊一聲“老祖太”。他好像感到氣氛不對,含著淚哭腔哭調的喊了聲老祖太。這聲“老祖太”剛喊住嘴,祖母頭一歪,便與世長辭了。

隨著祖母的離去,父親、叔父與母親、嬸娘不斷地發出“媽、老媽……”喊成一片,哭聲一片,悲哀一片。

祖母名諱葉光珍,一九一七年農曆十一月初二誕生於安順葉坪。卒於一九九九年農曆十月初二。享年八十有二。

有位老秀才有詩讚祖母雲:廿八居孀,冰清玉潮;教子育孫,興家立業。而我在碑上撰聯祭祖母曰:居孀誌清心血耗盡為子孫;睦鄰和善美德千古澤後人。

祖母入土的那天黃昏,慢慢隕落的夕陽,紅得那樣慘淡,又那樣坦然……

麵對夕陽,我呆呆的站立著,腦海裏一片茫然。

眼見清明就要到了,又要給祖母上墳掛曆紙了,這不禁讓我想起祖母苦難的一生和去世時的情景,眨眼間,祖母離我們到另一個世界已近十四年了。但祖母的身影,常常在夢中晃動,仿佛她還和我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