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玉覺得自己的耳膜就要被他的吼聲給震破了,一時心頭的怒火愈發的燃燒了起來,仰頭就要朝他吼回去,但是看著他嘴角還殘留的血跡,看著他身上淺藍衣袍被漸漸染上的醒目血花兒,那本來即將噴薄而出的怒火,就像生生被梗在了喉嚨間,出不來也咽不下,燒灼的她整個喉管都要裂了開。
看,她又心軟了,對著這個自己已經憎惡到極點,千方百計想要逃離和忘記的男人,她居然又心軟了!
明明都是他的錯,明明是他還要繼續來糾纏不休,明明是他還要給她莫名的溫柔,明明是他在給她溫柔之後,又和別的紅粉知己卿卿我我,明明是他對自己先開的怒火——
憑什麼,憑什麼她就得默默承受,憑什麼她就得毫無理由的接受,憑什麼她連據理力爭的立場也說不出口,憑什麼她還要毫無保留的對他溫柔以待?憑什麼?
一時間,水玉竟然有些茫然了,不知道,這到底是他的錯多一點,還是自己的無能多一點,隻有滿腹難以抑製的不甘和委屈湧上了心頭,翻倒五味瓶一樣的難受感覺,令她難以忍受晦澀眼角,再度紅了起來,並且比之前更甚,隱約已有淚光浮動。
夕陽的淺紅薄光從窗縫揮灑進來,斑斑駁駁的落在兩人的身上,有幾許,散落到了水玉的眉目間。
即便此刻她已經低垂螓首了下去,燕楚從上俯視她的角度,依然能依稀看到她眼角的瑩瑩光暈。
登時,燕楚就覺得心口一陣緊縮,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又把她給惹哭了,一時,萬般懊悔湧上心頭,長眉緊蹙。
仔細想來,到底剛才也過火了一些,原因他是知道的,自己還在對早上時,司馬流雲那番意味深長的話膈應著,始終耿耿於懷。
那話是在證實著,她的世界裏仍然該在的人都還在,不該在的也在,卻獨獨,在那四年裏,卻沒有他的痕跡。
那種被她所摒棄所拋棄的感覺,至今想來,仍然讓他覺得很窒息。
許是有怒有怨,所以在剛才她拒絕自己的時候,他才會再也忍受不住,就像一觸即發的洪水猛獸,對她又做出了不規矩的舉動,而剛才那番在罵她鬧夠了沒的話,與其說是在罵她,倒不如更像是他在含沙射影的罵著自己——
如今見她被自己欺負成這樣,燕楚愈發的覺得自己實在是過分,可是想道歉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因為她的身子,還在自己懷裏微微的顫栗著。
他怕自己一開口,又會口不擇言,幾番張了張嘴後,便幹脆選擇了抿唇不語,不等自己心態平複過來,便將她完全的抱在了自己的膝蓋上,然後推著輪椅,到了軟榻前,小心翼翼且迅速的,將她放到了榻上。
這一次她很乖,沒有掙紮,也沒有再說過激的言語,隻是低著頭不言不語,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緒,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隻是在他動作間,她顫栗的身子略帶著小小的瑟縮,就像弱小的兔子在害怕著如猛獸般的他一樣,即便不說,動作不大,依然被他輕易的感覺到了,依然,刺痛了他的心。
燕楚略帶自嘲的苦笑了一笑,她又怕自己了,一個曾經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現在卻在獨獨的害怕著自己。
他就那樣的可怕,令她非要如此的把他視為洪水猛獸?
然,想起自己以前對她所做的萬般愚魯之事,他心下明了,頃刻,再多的懊悔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意義,一種悲涼逐漸淹沒他的心。
到底是他在異想天開是不是,到底如何做,都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了是不是,他其實早就已經失去了她,不管如何努力,都再也挽回不了了,是不是?
一個個心知肚明的反問,在燕楚心底反複響起,一字字一句句,如同一把把利刃,在剜著他的心頭肉。
沒有過多的猶豫和停留,一個字都不曾留下,燕楚無聲無息的轉了身,默默地推著輪椅,離開了屋子。
水玉原以為,按照他狂躁暴戾的脾氣,應該還會有什麼其它的後續作為,但是卻怎麼都沒想到,他卻隻是悄然的離開了,一句話沒說,也沒有任何的進一步動作,隻是再把她就像擱置搪瓷娃娃般小心的放到睡榻上後,就在她的不知不覺中,無聲無息的離開了這裏。
之所以說是不知不覺,那是因為她真的立刻發現,畢竟她一直在低著頭,和他,也和自己,在生著悶氣。
直到發現久久沒有他的動靜,直到覺得這屋子裏,他身上那股強勢的壓迫力,和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夾雜了淡淡血腥味道的香氣淡的幾乎都聞不到了,她這才抬頭,這才發現,屋子裏早已空空蕩蕩,萬物俱籟。
水玉笑了笑,一種不知道到底是鬆了一口氣,是一種嘲弄,還是一種落寞的笑,在她的嘴角,猶如那幽然無聲的曇花一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