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巷子在夜裏顯得格外寧靜,漆黑的巷間讓人看了,不經幾分寒意直襲背脊。遠處的山丘上,時不時傳來瘮人的鴉鳴,悲涼,尖利的聲音仿佛要刺穿任何一個活體的心髒,勾走那些鮮活的靈魂。風,徐徐吹通大街小巷,本已酣睡的時分,外界再無事煩擾,可今晚獨亮的月光卻為這座城蒙上了說不清的異樣。今晚,店家打烊的都特別早,太陽剛落下山就已經大門緊閉,奇怪的是,店家們臉上都晦氣的掛著不甘。男人的心總是大點,不一會兒功夫,就傳出了隆隆鼾聲。此時的外界外界總是顯露出各色的異樣,此時,本來隻要黑夜中傳來一丁點的響動,就應已犬吠震天,然而今夜,狗們好像是提早商量好的,竟沒有一個出聲。更加為今夜的不詳朧上一層詭異。戌時已經過了,小孩還未睡著,隻是他的父親已經疲憊至極,早已睡得不省人事。婦人家總是多個心眼,見孩子不睡,自己也便陪著。透過簡陋的窗縫,森白的餘光投進房子,孩子的眼睛眨著,看著偷偷溜進來的月光,在光圈中顯得有點迷茫,今夜不知會發生什麼事,隻知道娘親讓自己快點睡覺。孩子就是這樣,大人越不想讓他們知道的事,他們越是要想方設法去看個究竟。寂靜與恐懼在這座城中彌漫開來,一會兒,隻有一樣被打破了,那就是靜,而恐懼也逾越加深,仿佛要將人推入深淵,撕裂人們那柔弱的軀體。“娘,你睡著了嗎?”一個虎頭虎腦,也和大多睡不著的孩子一樣,在等待今晚的結局的孩子,有點膽怯問道。“土蛋,怎麼還不睡,聽娘話,趕緊睡,不然等會你爹起來要打你了,”說話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家媳婦,雖然話語間帶著責備,卻又透露著對孩子的無限愛惜,她接著說:“乖,快睡,這件事,小孩子不要偷看,不要偷聽。”話未說完,塵封的街道,突然喧鬧起來,儼然一個將死之人無意間抓住救命稻草,瞬間變得妖異,大肆宣泄。半夜裏,異樣的娶親隊伍走上了街頭,那些打破沉寂的正是轎頭前麵的樂器手,本來喜慶的樂器聲,聽後能讓人感覺神清氣爽,而此時的聲音,如鴉呲擾耳,讓人心亂如麻,坐立不安。剛才還想著今晚外麵會發生逗趣的事,現在早已雙手顫抖著用力捂著雙耳,小腦袋猛紮在娘親的懷裏,眼角也已由於過度使勁,擠出了淚珠。一雙粗大的手在安撫孩子的同時,孩子娘親的眼神也變得迷離,兩隻耳朵精神異常,探尋著外麵發生的一切,生怕有什麼纏上自家的屋子,或是漏掉什麼?狗,還是安靜如初,好像在害怕什麼?都蜷縮在窩裏,兩隻仿佛能夠洞察一切世人所不曉魅事的眼睛,在聲音響起時,卻深深的合在一起,好像不想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枉送了自己的狗命。黑色,本是夜的專享,那隨風飄逸的新娘轎子前那紅色的團花,顯得那麼刺眼與不合群,仿佛上麵能滴下紅豔的鮮血,讓人毛骨悚然。八個轎夫走的輕鬆之極,本來八寶鳳翎轎是大戶人家娶親之用,堅實,輜重,更別說裏麵再坐一位美嬌娘了。雖然在模糊不清的深夜,可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卻猶如一條鮮紅的巨蟒在空曠的路麵上自由蠕動,不仔細看還無法辨認,轎夫的腿都在艱難的挪動著,而且眼神惶恐,飄忽不定,低頭看著軟弱無力的雙腳,硬著頭皮拖著長長的影子向前邁進著。晃動的轎子在路上像一個臃腫的老太太緩緩地邁著詭步,花轎旁邊跟著一位低著頭不語的送親太太,穿的也算華麗,臉上塗脂抹粉的,但也遮不住那早已近半百的年紀。她躡手躡腳的走著,眼睛時不時的偷瞄著旁邊的轎身,妖嬈的身姿現在卻顯得那麼僵硬,當她不經意間靠近轎子的時,立馬一個激靈趕緊撤出幾步。搖晃的影子仿佛一不小心就要被轎子那黑色的漩渦吞噬掉。不遠處,一身黑色裝束,頭發散落,分不清麵容,隻知她也是一名媒人,隻是這名媒人既不言語,也無表情,相反的是她走的卻異常輕鬆,並不像其他人一樣,她隻是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前方的轎子。蒼白的嘴唇慢慢的蠕動著,發出細微,如蠶食般的沙響,但沒人知道她在念著什麼,隻知每次她都是這樣送親。冷清的夜裏,隻有兩家燈火通明,那就是今夜結為“骨屍親”的兩家大戶,柳家與張家。柳家門口,送走迎親的眾人,柳蔡氏早已泣不成聲,在丫鬟的攙扶下,向內堂走去。一個身材發福,走路有些吃力地中年男子,默默地跟在後麵臉上滿是後悔和難過,他歎著氣,早已皺巴巴的額頭,在月光的映襯下,鎖的更緊,仿佛一下子又老了十幾歲。幾聲咳嗽,四周已無一人,淡淡的移動著身軀朝大堂走去。眼神空洞的男子,說話也變的綿軟無力,說道:“來人,上茶。”隨著下人的低聲應道:“是,老爺。”柳觀應便癱坐在椅子上,佝僂的脊背就算再用力,也無法靠近椅背一分,淩亂的幾絲白發再也不見往日的光彩,任憑從大門灌進的厲風肆掠,摧殘,也毫無反抗之力,就像這家人的處境一樣,任人宰割。夜已深了,外麵已有人打了三更天。這時,柳府的家丁們才收拾東西開始清理大門口的紙灰。金碧輝煌、氣派非凡的裝飾,足以讓人望卻止步的柳府,更別說門口兩隻足以威懾四周的碩大石獅。可此時的柳府門口已無往日的高貴,門上的牌匾昏暗的躺在上麵,石獅也失去了威嚴。剩下的是門口火化的紙灰,在風中打著轉,時而飛起,時而竄躲,如此駭人的東西本應早點打掃的,可夫人就是不許。這些東西和先前姑爺家來放定時的一樣,是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一半是真綢緞尺頭、金銀財寶;一半是紙糊的皮、棉、夾、單衣各一件,錦匣兩對,內裝耳環、鐲子、戒指及簪子之類的首飾。當天晚上,就在家門口焚化,黑色的粉末孤零零的飛著,隻是不知會飄落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