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便服騎馬緩緩經過了曾經榮冠一時的安樂府,一陣寒風刮起寥寥枯葉於門庭之外,直叫人感歎物是人非。
“將軍怎這副麵容?”禦川問身邊一臉愁雲慘淡的男人。
“末將隻是感歎歲月變遷之快,曾經的質子,如今已變為了大王的心腹。”蒙恬抹去臉上的愁色,換之以輕笑。
男人再轉睛打量前方他印象中的楚國質子。
換上赤紅襦裙,披上血色長麾,她身上的時間仿佛還停留在七年前。
風中有些淩亂的碎發被竹簡殘片充當的發簪牽製在肩頭,樸素的容顏原本不適合這過於耀眼的紅裝,但那一雙如星辰般明亮的靈巧眸子卻如這一身朱色一般直直襲進人的心底,他很早就知道,沒有人比她更加適合如此慘烈的顏色。
“世事難料,又豈是你我這般俗人能夠預曉?”禦川撫了撫馬兒的鬢毛。
“姑娘停留在此,是想緬懷一下從前嗎?”蒙恬很想提醒身前的女子。
“不,是在找線索。”禦川在蒙恬疑惑的目光中下馬。
隻見其撿起地麵的枯枝,放在鼻尖聞了聞後握於拳中,回過頭來問:“這裏是否日夜有人看守?”
緊接著下馬的蒙恬搖了搖頭。
“看……這是一種名為‘馬賴樹’的木皮,也有稱之為‘合歡’的,它的表皮有一定的安神寧息的作用。”禦川遞上手中成卷片的枯木於蒙恬的眼前。
“姑娘的意思是…”蒙恬抖擻了下精神,皺眉道。
“王妃就在裏麵。”禦川盯著昔日‘安樂府’的牌匾,暗暗道。
“那…我們衝進去?”蒙恬問。
前者搖頭,歎息道:“裏麵少說也有十幾號人,又都是墨家子弟,你我孤身前去,恐怕不妥。”
“這沒有問題!末將立即回去調遣一些蒙家精銳前來。”蒙恬隻想速速解決眼前的事情。
“這群墨家子弟中,恐怕有位你我,以及所有秦人的故人。”禦川的迷離著意識,呢喃道。
“……”蒙恬的沉默代表了他似乎已經明白了其一。
“不急,你可陪我一道去解決了呂不韋。”禦川將枯木放於袖中,起身拉著韁繩跨上了馬兒。
緊隨其後的蒙恬點了點頭。
隨著兩聲高亢的“駕”,馬兒迅速奔跑了起來。
不消一會,隻聽馬蹄漸行漸遠,從安樂府舊時的大門中走出一位勁裝青年,若有所思地看著遠離的黑影出了神。
“頭領!都安排好了,今晚就能啟程。”門縫中又走出了另一位青年。
前者點了點頭。
……
大秦鐵牢固若金湯,在昏暗的最深處,最後一扇牢房的門被頹然的打開。
跟隨著獄卒的腳步,一幕幕昔日的走馬燈在眼前演繹著曾經的苦難;回憶總能跟隨上人對事物最初的思維。
這就叫做經曆。
禦川一遍遍阻止著這種慘痛的記憶,然而這些再清晰不過的渾噩,宛若甩不掉的水蛭,吸取人的膽怯而活。
“你沒事吧。”蒙恬見身側瘦弱的女子麵容蒼白,不禁問道。
“再怎麼,我都是女子……”禦川苦笑,無奈承認著自己內心的恐懼。
“……”不似男子一般逞強,令蒙恬猛地想到,如此聰慧的人,是一位女子,不自覺愣了愣後,輕笑了出來。
再見到呂不韋,兩人不禁倒吸一口氣,誰都見過他一手遮天於宮廷之上,為大秦提劍汗馬那般傲視群雄的樣子,既是料到功高蓋主後被削去了一切權利,也未曾想到那曾經孑然一身的梟雄,會頹敗至這般糟朽。
頓時一股淒涼感觸襲上赫赤女子的胸口。
君與臣,終歸是有鴻溝隔閡在兩個世界的。
“喂!醒醒!…”隻見獄卒上前狠狠拍打垂吊在鐵鎖上的頹廢之人。
“別…”禦川忙上前阻止,卻被蒙恬拉住。
呂不韋緩緩睜開眼睛,花費了很久的時間才找回了意識,空洞的眸子這才有了點點亮光。
那個帝王,怎麼能忍心這般折磨秦國曾經的功臣。
“咳咳咳…咳咳…”幹澀在嘴邊的血漬,汙濁的麵容,枯燥著的花白頭發,他就是呂不韋嗬……坐擁秦國一半江山的相國。
“相國大人,可猜得到禦川此番來意?”禦川對著捆綁在牆麵的人作揖道。
“哼…哼哼..那黃毛小兒,是想秘密處死老夫吧..咳咳”烏頭垢麵中唯獨一雙眸子發出慎人的寒光。
“不愧是呂相爺。”禦川勾起唇角的弧度,發出真心的感歎。
“哼…他派你前來可是要探得老夫口中關於他的秘密?”呂不韋冷笑。
“他隻命禦川送您一程。”好奇心總能驅使著人最初的欲望,禦川極力阻止著對秘密的渴望;她知道,在這宮廷知道的越多,死的便越快。
“叫他們出去。”呂不韋不改那高傲的聲調,一如意氣風發之時;有的時候不想聽的人,卻引發了想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