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當舉尊共飲的美麗月色,在初春時節著實不易多見,然而今夜的玉盤卻是難得的皎潔。
秦宮內的梅花在夜幕中漸漸凋零,一片片宛若寒冬的雪,無聲無息,輾轉成了汙泥;
她單薄著身子站在梅花之下,落花悄然飄至肩頭,她抬手拂去,帶著半盞無可奈何;多愁善感她從來不屑,然而卻始終如影隨形……
他命身側的奴人們矗立原地,自己低沉的步伐朝梅園一步步移動。
“寡人不喜歡你早朝時候的表現。”也許是出於某種心理,他還是擺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帝王架子來。
“……臣所述均為事實。”她的出神給了身後的人有機可乘,並沒有料到此時的他會來到這片荒廢的梅園,她的身子隨著他的突然的聲音而顫抖了一下;如此這般,她依舊選擇了倔強。
“臣?你居然自稱寡人之臣?寡人且問你,你可有圭玉在手?可曾站於百官之列?”嬴政在亭榭裏,盯著她瘦弱的肩膀問。
“沒有。”她黯然。
“有些東西名義上是給了你,你可不要恃寵而驕,寡人的事,還容不得你來管!”他原本借著懸掛天際的玉蟾得來的好心情,被眼前埋在夜色中的女子粉碎的一幹二淨,他不想再忍耐她的性格,他討厭她的性格。
“那請您收回您所賜的一切,我也好落個清閑。”禦川閉起眼睛來輕吸梅香,那縈繞鼻尖的美好感覺,讓她一再麻痹心口的酸楚。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哼;寡人不僅不會收了你的權利,還會給你更高的爵位,這樣吧……依舊給你三天,規勸韓非別再異想天開,早早放棄遊說寡人攻韓的念想,寡人或許會給他一個生路。”他昂起聲調來,宛若在那大殿上一般深遠而威嚴,這是命令,從不允許旁人拒絕。
忽起的初春之風,似乎還帶著昔去冬日的寒冷,突兀地卷起了她與他的衣擺,任憑梅花飄散,落入彼此眼簾的,不過是被冰凍的無解。
他與她從來都是無解……
“待迎娶那三位公主時,你便把鳳印交出來吧。”
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帶著決絕,終於消失在亭榭的出口,隨後跟上的小宦以及宮人很難追隨他的大步流星,於是便小跑著緊隨其後。
“禦川,領命。”淡笑,宛若凋零的冬梅,在夜幕中翩然上演著醉人的光景,亦是沒有人在意的光景。
還未曾在她手中溫熱過的鳳印,在月色中顯得暗淡無光,靜靜躺臥在她臨近蘄年宮的寢宮桌案上。
這毫無意義的賞賜與榮譽,一朝便能被奪了去,為何當初要相贈?那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
亦或是總是惹怒他的自己,在想些什麼?
為何自從呂不韋告訴了她所有的真相之後,她漸漸開始變得不像自己,弄得自己都不懂自己;和他之間的芥蒂也在慢慢茁壯。
……
推開那扇塵封的木門,她始終懷揣著膽顫的心,裏麵空洞的世界就是她曾經的三年,如今這裏被關押進了新的質子,她該以怎樣的表情來麵對她曾經所依靠的那個俊美男子?
“吱呀”
茶白衣著的人,倚著那腐朽的被褥,單膝翹在榻上,左手以一竹簡擋住了麵頰;不知他在看些什麼,但這細微的清香,令躡手躡腳的楚禦川頓時放下了心口的大石。
“進屋怎不敲門?此乃秦國人的待客之道?”竹簡後,響起一如既往好聽的訓斥聲。
“師兄別來無恙。”
竹簡緩緩移開,隨之顯露出那之後的無與倫比的臉頰,每每見著一次,禦川總被驚豔一次,最是那細眉如劍鋒之下的一雙杏桃美眸,不論作何表情,總是賞心悅目,鼻梁高挑之際帶著女子一般的細嫩,唇角永遠都斜勾著,狡黠的表情最是能吸引芳齡少女的仰慕。
“禦川?”他眨巴眨巴眼睛後,終於念叨出了這個名字,帶著久違的熟稔。
“嗯。”赤衫女子勾起唇角輕輕點頭。
“未曾想……你竟如此可人!”韓非起身,感歎著曾經四年女扮男裝的人兒換上了錦衣玉袍竟是如此尤物。
久久的凝望,換來了禦川低頭羞澀。
“師兄又取笑我。”禦川淡笑之際,瞥到了韓非手上拿著的竹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