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了一個地方,很有一番意向中的風味。那裏在巴比倫的南方,接近邊疆,是一片遼闊的地方,幾十年前,我們全家為了躲避敵族的追殺,父王舉家遠走,我們全家在那個地方度過了相對安分的一些日子,尼布勒溪就是在那裏出生的,那年花剛開來,大地花香氤氳,尼布勒溪呱呱落地,母親高興地說如果父王願意,她想永遠不離開那裏。可惜最後父王為了東山再起,離開了那裏,再後來陪伴我們的就是永無休止的戰爭和廝殺,母後也死了戰火之中。
我徒步走了很長的路,一直朝著南方走去,肚子餓了就吃一些野果,或者到田邊的水渠裏抓幾條泥鰍上來,生起一堆火烤著吃,滋味也很不錯,比在宮中的饕餮大餐有味兒多了,渴了就喝幾口水渠裏的水。一路遇到了很多人,他們有的會和熱心的給我一些吃的東西,或者用他們的牛車送我一程,有的也會罵罵咧咧,說我像個乞丐,要我滾一邊去。但我從不跟人家計較什麼,隻管走我的路。
走到了米吉耒斯,這個地方正在修建神廟,當地的貴族動用了大批的奴隸,奴隸從山上挖下石頭,然後一塊一塊的用脊梁扛到施工地,然後又回去扛。這石塊要從山上一點一點的往下鑿,無比的耗費力氣,不過費力氣也不要貴族去費,他們隻管看好奴隸就行,這些會說話的工具就日日夜夜的幹著。
我走過去問那些施工的石匠,說你們在造什麼神廟啊,那人看我是個衣服破爛的外地人,看一眼就不屑地低下頭繼續幹活兒去了,我又走到另一位看似比較麵善的老石匠跟前,他半蹲著,用力雕刻著一塊石頭,上麵已經出現了一層精美的花紋,我問,你們在修建什麼神廟啊?那老石匠臉色黝黑,皮膚皺褶不堪,門牙幾乎都脫落了,但卻很願意回答我的話,說到,聽說尼布甲尼撒國王出走了,把王位也讓給了一個初來乍到的小子,本地人很怕將來巴比倫衰亡而遭到外敵的進犯,尤其貴族們最怕失去他們日益積累起來的財富,所以要修建一個伊什塔爾神廟,讓生命的神保佑他們平安,也順便保佑我們平民平安。雖然他說話時嘴裏不斷的漏氣,話語同哧哧的聲音伴在一起,但我仍舊能聽懂他所說的一切。
尼布甲尼撒他不當國王了,你們都認為天下會大亂麼?聽說新國王也不錯。我故意問。
老石匠歎了一口氣,捶打著有些佝僂的背看似艱難的站了起來,說,尼布甲尼撒國王治國有方,帶兵如神,我們都知道的,現在正當天下戰亂,巴比倫很需要這樣的國王,讓國家安定,若是換個無能的國王,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我一直看著老石匠憂心忡忡的樣子,心裏覺得很難過。他又開始問我:“看你的樣子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吧。
嗯,是。
就你一個人嗎?你一點行李都不帶,跑到這幹什麼?
我笑著說,我是做生意的,路上遇到了匪盜,貨物錢財都給搶了去,現在就隻身一人了。
老石匠無奈地說,其實那些盜匪並不是窮人去打家劫舍,而是一些奴隸主和貴族,他們之間為了攀比財富,除了搜刮平民還組織一幫人去搶路人的財物,大多都是搶外地人。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我無心編造的故事還真存在啊。
老石匠又問,那你怎麼不趕回家去啊。
我自小沒了父母,自己就做生意浪跡天涯。
老石匠似乎在心裏想著什麼。
他說,我做了一輩子的石匠,現在苦於門下無徒,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教你一些本領。
老石匠要收我為徒,看似很真切的樣子,我看看他做出來的活兒,大小石塊上刻滿了各式的花紋動物,惟妙惟肖活靈活現,樣子很吸引人。
我說,如果成了你的徒弟,就要一輩子雕刻石頭麼?
老石匠笑了笑說,那倒不必,如果哪天你感覺厭煩了,說聲就可以走了,我這一輩子還從未強求過人什麼。
回來我就成了老石匠的徒弟,師傅叫哈希姆,我仍然告訴他我叫庫爾布。在米吉耒斯,拜師是很新奇的事,隻要幫師傅連續洗三天的腳,並且到山林裏打回一隻麅子獻給他,就算拜師成功。洗腳當然是很容易的事,但上山打麅子卻不簡單。
他給了我一隻弓箭,說去吧,我在這裏等著你,等著你成為我的徒弟,看著他慈祥溫和的麵情,我知道他很期盼我是他的徒弟,所以挎上弓箭就往他說給我的山林裏去,轉了大半個山頭,都未見一隻麅子出來,我有些困倦了,坐在一棵樹下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天色已經完全黑子,樹影在黑暗中婆娑的搖晃著,偶爾聽見淒厲的狼嚎聲,心裏有點害怕,趕忙爬上了一棵大樹。一隻在樹上蹲到了天亮,第二天提著困倦的身軀在山林轉悠著,沒想到運氣頗好,遇見的第一個動物就是麅子,我毫不猶豫的一箭射去,麅子應聲倒地。於是高興的提著麅子趕了回去。
結果他告訴我弄錯了,拜師要獻上雄麅子,你打的那隻是雌的,雄的有角,雌的沒有。
於是我又立刻掉頭回去,在山林間穿梭著,山林荊棘密布,不小心就會傷到身體,更害怕的是獵人們布下的陷阱,要是掉進去就完了。不時的有其他動物從我的眼前竄過,我都不去理會,一心想著麅子。
終於得願,我發現了兩隻麅子,一雌一雄,雄麅子正在追趕著雌麅子跑,我想這隻雄麅子莫非想非禮這隻雌麅子,雌的又很不願意的在跑,我正準備舉弓向雄麅子射去,順便也搭救了這隻雌麅子,又發現不對,仔細看來,雌麅子在繞圈跑,雄麅子也跟著繞圈跑,雌麅子並不朝遠處跑去,並且讓我驚訝的是在它們跑過的地麵上竟出現了花環狀的足跡,這場麵深深地震撼了我,原來它們是在調適感情,是追求對方的方式,不一會兒兩隻都停了下來,雌麅子將毛茸茸的身子附在雄麅子身上,他們開始歡樂的交配了。
我收了弓箭,轉身離去,在這樣的時刻,我怎願意把人家的幸福化為悲劇呢?此時我想到了公主,我知道公主一定不願意我去那樣做的。
再繼續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一隻麅子,提著射死的一隻野羊掃興地回去了。
聽了我的經過,老石匠嗬嗬地笑開了,說我很有善心,獻麅子的事就到此了,於是我們吃了一頓美味的野羊肉。
我和師傅住在一個破舊的臨河小屋裏,屋子是用木板搭建的,一副風燭殘年的樣子,我問師傅,你是石匠為什麼不給自己修建一個石頭房子,師傅說,石頭性硬,人若是在石頭房子裏住久了就會變得性情剛硬,那樣會得罪很多人,我老了就越發想著能安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