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擋住無數鏡子反射出的刺眼光線，默然而行。
一路無話。
不是真的無話，隻是不知開口能說什麼。心頭卻湧過千言萬語，全是疑問。
你的過去，你的現在，你的未來，我都不解。
前麵的男人留給我一個背影，在耀眼的光芒中若隱若現地刺眼。
我的思緒有些恍惚，不禁懷疑這是否真實。
這一切，從我到這裏，遇見他那天起，經曆的一切是否真實。
我和他之間的情感，又是否真實？
會不會像當初在加勒學院有求有應屋中，隻是欲念下我的一廂情願？
視線隨著思緒茫然地漂移，撞見一道光芒忽的極為刺眼。
一道，兩道，無數道。整個世界變得極為不安，虛幻恍惚得叫我無法招架。
一麵麵鏡子，嘻嘻哈哈笑著，千麵萬麵，有我，有他，然後全部變成了瑤玲沉在水中的那張靜美的臉。
還有他們牽在一起的手，她向世人宣告他是我夫君的話。
鏡中沉在水底的臉不再是瑤玲，一張張全部變成了我。我感到溺水的窒息，感到死亡的痛苦。跳入冥火的瞬間，雲家緊閉的大門，蒼梧野大火燒過的血海，幻境院落中的絕望，一幕幕閃過。
“閉眼。”
我依照那個聲音，閉上眼睛。可鏡子卻像是我的心魔，在我心中一遍遍放映著畫麵。
碎裂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呼啦啦的風聲，將一切寧靜埋葬。
“不要想！”
我聽到那個聲音在奮力地呼喊，想要叫醒我。可我卻似潛意識裏抵抗著那個熟悉的聲音，意識逐漸沉睡下去，拚命想要擺脫的聲音逐漸隱去，我心中卻又生出了一絲不舍。
我不要聽，我倔強地對自己說。
想想你自己心裏的痛。
無關緊要的人，不讓他進入自己的心中，便不會受傷。
我狠心將那呼喚我的聲音揮出腦海。
忽然，心很痛，身體很痛，無數刀片割似的痛。
然而疼痛在減輕。
那個討厭的聲音，又一次頑固地鑽入我腦海。它一遍遍喚著我的名字，等待我的回應。
它的溫柔，讓我想起了逃出京城時遇到的容哥哥溫暖的笑；想起了師父，傳授給我黑木劍術，教我感受風的意味；想起了加勒學院明媚的午後，身邊的朋友；想起了一個人，幾次將我從生死徘徊間拉回，然而他讓人看不懂的心卻也漸漸讓我痛苦……
也想起了曾經在北宗追殺下、在蒼梧野、在幻境院落，那強烈的生的渴望和反抗的激情。
我睜開了眼。
幽黑色的靈力將我包裹著，那靈力卻不是我的，而是他的。
那個方才還在我身前的背影，此刻正擋在我麵前，刺眼光線中什麼都看不見。他憑著直覺，用靈力吃力地抵擋著萬千鏡片，留給我的依舊是個背影。
在他身後，我竟覺得這般放心。
從天滄京城到南疆這一路，我已逐漸習慣他擋在我麵前。
下一刻，無數光亮的鏡片瘋狂爆發。
他雙臂環住了我，將我蓋在了身下。
然後我看到萬千鏡片割在他身上。
“又一次……”
自上次出雲閣裏他替我擋下玉笙寒的氣劍後，他又一次為我擋下了傷害。
“醒了？”
殤蕩絕美的麵容充斥了我的瞳孔。
“方才是鏡室通過光線反射製造的迷幻陣，我擔心你沉浸下去，可怎麼叫你都不肯理我。”
殤蕩的話中帶著些許心疼。
為什麼？
其實他不擋，我也不會死。
受傷後的疼痛會將我喚醒，然後便無需他出手。
如果你掛念靈石中魂魄的安危，我死不了。為什麼，你還要這麼做？
可你又為什麼，偏偏任由別的女人牽著你的手，宣布你是她的夫君而毫不反駁？
為什麼你推開我，對我若即若離，對我隱隱晦晦？
為什麼，那些時刻你麵對我總是靜默？
心中痛著，但我依舊不自覺地伸手，緊緊抱住麵前的人，在空中旋轉。
風影雷蹤施展到極致，比以前的第一境不知又快了多少。
鏡片的光對付不了靈訣，速度又快不過風影雷蹤，它們頗具靈智地又一次沉靜了下來。
落地，我放開殤蕩。
他稍微踉蹌了下。
我看到他左腿和手臂上的傷口又深了。一滴滴血落下，被獨宮的地麵吞噬。
“何苦呢？”我輕輕歎道，“將自己搞成這副狼狽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