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馬飛奔了一夜,左肩上的血早已凝結。快了前方就是臨淮。天亮以前我必須趕到。東方露出魚肚白的那一刻我終於到了臨淮。我的烏騅倒下了,我也倒下了。倒下前的那唯一一句話依舊在耳畔回蕩,我要見河南節度使賀蘭進明大人,有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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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煙:第一次遇見他是在父親的府衙外。我和丫鬟們準備出門去寺裏上香。看到他躺在府衙門前,左肩上刺著一支箭,鎧甲上染滿了鮮血,俊秀的臉龐,消瘦的身子。身旁是束手無策的士兵。
原以為,盛唐是不會這樣的王子了。那些騎著戰馬,穿著鎧甲的守護神早已死在白袂飄飄的霓裳羽衣裏,死在我年少的夢裏。直到遇見他。
我把他帶回府上。擦洗,上藥,靜候。
傷勢並不算重,隻半日,他便醒了。
他神色凝重地向我講述了那場突圍年。三十條鮮活的生命瞬間化為烏有。雍丘之圍,死傷異常慘重。淚水順著他的眼角溢出,我輕輕地為他拭去眼角的淚水,也悄悄地為自己擦幹淚水。
園子裏的木槿花開了,在我的心中悄悄地留下了南霽雲的名字。著個穿著鎧甲,淌著鮮血的勇士。我相信,我已經用我少女的全部純真的情懷愛上了他。
我開始拙劣地學刺繡,希望在他離開之前,給他一個愛情紀念。卻不知著一切早已被父親看在眼裏。
他問我,如煙,為父明天設宴招待南將軍,為你說親,可好?
我低下頭去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半晌,抬起頭,隆重而矜持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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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霽雲:我的身體在如煙的悉心照料下已經有所好轉。我知道她對我好。可是睢陽的百姓還在等我回去。我南霽雲豈可為兒女私情而棄睢陽百姓與不顧。不!對不起,如煙!
今天已是我來臨淮的第三天了,無論如何,明天我必須回去。即使借不到一兵一卒,我一人,死也要死在睢陽。
窗外月色如水,晚宴如期而至。
這裏依舊歌舞生平,聲色犬馬。而大唐的半壁江山已落如叛軍手裏了。睢陽的將士們已經斷糧幾天了。
將軍,借兵一事?
南將軍,自從安祿山從範陽起兵15萬步兵直逼洛陽,掃平河北後揮師南下,攻克洛陽,直逼潼關。如今長安失守,玄宗落逃。我一個臨淮擁兵不到十萬,自顧不暇,豈敢出兵?
將軍言下下之意,是不願出兵了?
南將軍,我有廣招天下將才之意,愛女又與你有意,你可否留下?又何必陪張巡去送死呢?
承蒙將軍錯愛,是我辜負了如煙。我南霽雲誓與睢陽共存亡,今斷指明誓。
沒有人看清我是如何出劍的。劍起指落,轉身決然離去。我聽見屏後如煙輕聲的哭泣,但我不能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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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煙:這是我十八年來第一次為自己做主。我知道我留不住他的心,他的心在睢陽。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送死,所以我偷了父親的令牌,為他挑選了三千精兵。也算成全父親保護江淮的美名。
月色如紗,灑在城外的江麵上。站在城頭,看著江麵如破碎的鏡子般來回蕩漾,我的心裏像是被灌滿了水,容不得輕輕一握,稍微的力量就可以使我哭出來。他站在我的身旁,風灌滿了他的戰袍。
他忽然從身後攔住我的腰,在肩頭耳語,如煙,等我退了叛軍,回來娶你!這塊玉佩是我的隨身之物,送給你!然後轉身離開。我是多麼想說,我等你。可是我又怕,怕風蕭蕭兮易水寒!
三天後,睢陽陷落。張巡,許遠,南霽雲等三十六位將領被俘,誓死不降,被殺。
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我的心在那麼一瞬暗了下來,仿佛被一塊大石頭突然砸了那麼一下,痛得說不出話來。南霽雲,你說好回來娶我的,怎麼說話不算數?淚水順著臉龐劃落,打濕了胸前的玉佩。
又三月,江南節度使張鎬退了叛軍。我終於可以站在睢陽城頭了。看到他為之浴血奮戰的睢陽。城外一片狼籍,隨處殘垣斷臂,還沒來的及清理的將士遺體。這是一座受傷的城池,就像我現在的心。
太陽依舊從大地的東方徐徐升起,給睢陽披上了一層金紗。我坐在城牆的邊緣,向遠方眺望。
如煙,我回來娶你了!
回頭,那俊毅的臉龐。南霽雲,你這個混蛋,你怎麼能騙我呢?
我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氣緊緊地擁他入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