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陽光透過了色彩斑斕的花窗玻璃，打入到了別墅的內裏。
若隱若現的光路中，清晰可見的是紛揚的塵土與書頁的殘燼。
寬大的書桌上，滿是堆砌得如同一座座小山般的書籍，而地上則散落著許多文稿和筆記。
方漱石麵容沉鬱地將頭顱埋進由書籍堆疊而成的海洋裏，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言語。
與其說這是書的海洋，倒不如說是書的墳地……
他揉了揉自己滿是花白的亂發，閉上眼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而後，他隨手翻開了一本擺放在身邊的書籍，是德語版的《聖經》。
翻到了《傳道書》中的一頁，方漱石下意識地念出了其上的語句：“虛空的虛空，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
他不由得觸景生情。
在他過往的一生當中，有過太多遺憾的事情……
於永無止境的學術研究之中蹉跎半生，卻不知自己如此存活下來的意義……
在方漱石的大半生裏，他先後閱過了數之不盡的名著與典籍，並且於文學領域負有盛名，卻直至暮年都尚未婚娶。
故往的友人早已經有了自己的子女，甚至連兒孫都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
再回想自己，方漱石在輕輕歎息的同時也遺憾自己早已經過了生如夏花的年紀。
“如果上帝能夠給我一次從頭再來的機會……我一定會加倍珍惜，哪怕死後墜入地獄也沒有關係。”他失神地喃喃自語。
而就在這個時候，方漱石聽到自己的身後傳來了一陣低沉而緩慢的腳步聲音。
他的心裏不由得一驚。
為了防止外人進來打擾自己，他應該早就已經把別墅的大門從裏麵鎖上了才是。
那麼……現在到底是誰站在他的身後？！
是誰悄無聲息地闖入到了這幢別墅裏？！
一個沙啞的聲音自方漱石的身後響起：
“魔鬼曾對我說：‘上帝也有他的地獄：就是對世人的愛。’
最近我聽到魔鬼說這句話：‘上帝死掉了；上帝死於他對世人的同情。’”
“尼采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方漱石聽出了這段話語的出處，麵露驚異地回過了頭去。
隻見一個四肢纖瘦、脊背微駝的男子安靜地站立在他的身後，無法看出年齡，而他的臉上仿佛永遠帶著若有若無的、嘲諷似的笑意。
“你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家裏？！”方漱石大聲地質問。
他不敢讓自己流露出太多的恐懼，因為那樣反而會激起歹徒的凶性。
那男子輕輕撫了撫黑衣上的褶皺，隻是微笑不語。
見他並沒有回應，方漱石隻好勉強使自己保持鎮靜，防備著眼前的這個黑衣男子可能會發動的攻擊。
不久，那男子才開口打破了當下的岑寂：“我的名字……早已經深深地銘刻在你心底。我到此處來，便是為了為你實現心願。”
“為我實現心願？”
方漱石雖然這樣問，但是心裏卻認為這個男人的腦子一定出了什麼問題。
“說什麼為我實現心願……難道你以為你是全知全能的上帝？”他在心裏不屑地想道。
而那男子卻搖了搖頭說：“上帝無法為你實現心願，因為他不會因由人的欲望而顯示奇跡。而我卻可以幫助你，代價則是你死去以後的魂靈。”
死去以後的……魂靈？
方漱石忽然想起了什麼，於是愈發覺得當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橋段極為熟悉。
“對了……是歌德的詩劇《浮士德》！你是與浮士德簽下契約的魔鬼……靡菲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