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態路過眼下平靜的世間,花圃裏被雨水衝刷了整整一夜後神奇的幸存下來的花骨朵,悄無聲息的張開了層層緊裹的花瓣兒,水珠一滴一滴滾落,滴到最後連滾的動作都省去了,沒有留下痕跡的消失在嬌豔的花瓣上。
“卡嚓”
金色的剪刀剪斷了花萼下粗糙的細枝,花離開了土地,靜靜的插在盛有清水的玉瓶。
抱著玉瓶的小女仆動動指頭,不解地撥弄一下瓶中插著的花束。斯瓦卡瑞拉公主行事一向古怪,就連這插花都與眾不同,雖說紅花配綠葉很美,但是名貴的花朵用粗野雜草搭配,總有點不倫不類。
迎著風,索維娜拔起一株花,仿佛感覺到了什麼,回頭冷聲道:
“把瓶子放這兒,你下去吧。”
女仆把瓶子放到花台上,行禮退下。
“你是不是真的很閑。”索維娜抖抖手中的花,抖去了根莖上的泥土,才小心翼翼的剪斷花枝和花根,收起了花根,將花枝插進瓶子裏。
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的普蕾格掛著招牌一樣的笑容安靜的看著她這些小動作。
“在您回到索菲亞教堂之前,我都會一直跟在您身邊,保護您。”
“你要是少往皇後身上插幾根羽毛,我就可以早點回去了。”
說這話的索維娜明顯有點不高興,她前腳剛給皇後換了藥浴,消除皇後身上的病痛,普蕾格後腳就踏進皇後寢宮,往皇後身上撒她好似永遠撒不完的羽毛。
昨兒個索維娜把從皇後身上拔下的羽毛抱在懷裏,撒到友好的普蕾格身上,普蕾格伸展一下她新長出來的翅膀——索維娜一度以為普蕾格去搶了鴨子的翅膀裝在自己背上。就算是鴨子的翅膀,扇動起來還是有股勁風,足夠吹開漫天的羽毛。殃及了無辜。
普蕾格又對索維娜溫柔的笑著,每次她這樣笑,索維娜都覺著毛骨悚然,像是有人拿著槍抵著她的後背。
慶幸的是普蕾格的搗亂沒有給索維娜造成多大的影響,隻是拖延了索維娜出宮的時間。皇後在時而病重時而病好的狀態下漸漸康複,而索維娜詛咒皇後的惡名聲不堪一擊地破了,她的寬厚仁慈讓所有人都覺得她再不是以前那個刁蠻任性的公主。
進宮那天見過狄娜後,時至今天,索維娜也沒再見到狄娜,不僅是狄娜,奧克特裏也不知去了哪兒,十一月已到中旬,奧克特裏說過他將和約翰一世一起再去索菲亞教堂做禮拜,卻是一直不見他。
燉好了最後一盅藥,索維娜親手將藥汁倒在幹淨的玉碗裏,親自檢查過藥汁,親自端到了皇後的寢宮,親自喂到皇後嘴裏。
兩人一直都不說話,戰戰兢兢的在一邊候著,等候吩咐的侍女們都受不了他們之間的冷漠。
“都沒看到巴西爾陛下來看望你,他還真是放心將母親的性命交到我手上。”索維娜伸手將空空的玉碗遞給旁邊的女婢,隨口說道。
“誰知道你對我兒子施了什麼妖法,讓他如此信任你,安安心心離宮巡遊去了。”
“你的病已經好了,安排人送我出宮吧。”
“好。”
索維娜起身,隻見普蕾格邁著優雅的步子從門口走進來,朝索維娜展開笑顏,從她身邊路過,索維娜懶得再去搭理,卻還是回頭看向床上的芳菲娜。
兩人四目相對,而索維娜看的卻是輕輕坐到芳菲娜身邊的普蕾格。普蕾格扭頭朝索維娜笑得更溫柔,當著索維娜的麵,拔下一支羽毛輕輕的放到芳菲娜的心口,羽毛從根部張開,像T2噬菌體的蛋白質觸角抓住了大腸杆菌的外膜一樣,緊緊的植入芳菲娜的心口。
索維娜見過這種羽毛,就在那個莫名其妙死在她房裏的黑衣人心口上,她試圖拔下來,但是拔不動,後來普蕾格給一些老嬤嬤植入這種羽毛後,沒過多久那些嬤嬤就死了。
後來索維娜才知道,這種羽毛是拔不下來的,除非是死神親自動手。它不是帶來病痛的羽毛,它像是生命的沙漏,在替生命倒計時。
“我再給你一個方子,調養身體的。”
索維娜拿起桌上的羽毛筆,唰唰唰的在絹帛上寫下一串她早已熟悉的希臘字。那是養心的補方。
她放下筆拿起絹帛時,不知何時站在她身邊的普蕾格摁住了她的手,纖細的手指在她寫的藥方上劃了一下,抹去了其中一味藥。
“人都有生老病死,這是早就注定好的。藥可以治好疾病,但治不了生命衰竭。公平一點吧,她擁有了太多別人無法擁有的東西。”
藥可以治好疾病,但是治不了生命衰竭……
索維娜沉默了片刻,還是提起筆將那一味被普蕾格抹去的藥再補上。
皇後遣人替索維娜準備好了馬車,索維娜也就不多耽擱時間,坐上馬車回索菲亞教堂。這一路很安寧,倒是普蕾格很忙的樣子,坐在索維娜身邊一直在拔身上的羽毛,惹得索維娜都替她擔心她那可憐的翅膀。
普蕾格停止了“自殘”的行為,整理著她拔下來的羽毛,數了一遍又一遍,索維娜覺得她有點樂此不疲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