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們來了。」遠處傳來清亮的聲嗓，還不必回頭，就知道是誰了。
「其實我想說的是，若你離開了，燕子會很無聊的。」駱玉麝望了望從遠方奔來的妹妹，「她從小跟著我們兩個男人長大，那些親戚姐妹她沒一個滿意，直嚷著說女人心沒一個善意的。除了采娘，目前為止，你是第一個她肯交心的女子。」他再次拾起方才同一朵白花，溫柔地拂去沾上花瓣的泥。
花茉莉和他一樣，一起抹去了剛才的一些反常，隻順著駱玉麝的目光看去，眼裏換上心疼與不舍，心中不禁描繪起她的過去。那樣一隻撒潑晶瑩的燕子，和一般姑娘不同，普通閨女談上的，駱燕不一定會感興趣，而她會喜歡的，別家姑娘定是嗤之譏笑，心裏肯定滿是孤單。
遠方的姑娘一手提著她的鞋，一手撩起裙擺，赤腳奔在草原上。走在前方的左澄曦無奈微笑，雖是走著，卻竟然走得比在後頭奔跑的駱燕還要快。接近兩人時，駱燕就是不肯輸給左澄曦，逼進終點硬是奮力直衝，一個不小心就往左澄曦的背撞上去，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眼看他就要往花茉莉的身上倒了。
駱燕撞上左澄曦後，她倒是用了內力紮穩雙腳，絲毫沒有隨之往前傾。反而是左澄曦像隻中劍的鷹，鬆散綿軟地奄奄一垂，眼神卻是尖銳清澈，倒向坐在前方草上的花茉莉。花茉莉幾聲連連的失聲驚叫，因為來得太快，那一瞬間，她竟然不曉得閃避，嘴裏驚恐喊喚著娘。
一隻手臂橫過花茉莉麵前，等她睜眼時，沒有任何的人倒往她身上，連半縷風也不曾拂過，隻見左澄曦跪在她的眼前，是駱玉麝擋住了他。
如果是真的沒提防，那麽左澄曦全身的力量應該是難以承受的。駱玉麝臂上感到的卻隻是輕若柔羽，左澄曦明顯緩著自己的重量，是不置於壓傷人的力量。但讓駱玉麝無法理解的，是他的用意，以他的敏銳，不可能沒在那瞬間穩住身子，何況駱燕已急止步，並未將自己的力量加諸於他，沒道理左澄曦來不及緩住自己的身子，既然他思考到緩和倒下的重量，就不可能沒有能力不使自己往前倒。
一陣氣笑終於笑醒了大家，左澄曦從原本被駱玉麝擋下而形成的跪姿，一麵笑倒在花茉莉裙邊，「我正魂牽烤牛嫩肉，走著走著居然真的被一頭牛給撞上了！待會兒隻得把這頭牛烤來吃了！」
所有的猜忌、懷疑與尷尬，似乎忽地一掃而空，大家笑望著那頭牛，看她被笑斥得一臉漲紅。再看到笑倒在地的左澄曦，側臉竟是沾滿草泥，又是一團如夏的烘烘歡笑。
月夜朦朧，小白花更香了。
左澄曦想要以袖淨臉，提袖後卻發現袖上也是幾點泥巴，索性撐起半身，慵懶地伸手向花茉莉討東西。起先隻是幾句輕聲喃喃，「勇氣，勇氣……」看花茉莉沒有半點反應，看著是弄不清楚他究竟想要的是甚麽東西，隻好泄氣直說，「借我張帕子抹臉吧！」
花茉莉終於弄懂他的意思，急忙掏出衣裏的繡帕遞給他。左澄曦接過後，又是聲如細絲地說道，「寧可向你跪，也不要傷著了。因為我是暖陽……」他一麵擦著自己的臉龐，一麵低頭淺笑著。雖然他的聲音刻意壓小，但她仍是聽見了。她心中微訝，麵上卻無透露出太多神情，她裝作沒有聽見，也不敢去看駱玉麝，隻把目光投向駱燕。
這張繡帕暗藏的意義，她懂，或不懂。她知道繡帕上想要傳達給她的字語，卻弄不清楚是誰費盡心思的訊息，事實上，她的確不願再去深究，因為那是她從未預料，也沒有打算計劃到新人生上的一步。她隻是貪戀著這些至交友誼能再長一些，等到離開之時，那更往後的新人生，她仍然可以有一段精采的過去能夠回憶、留戀，那麽到時候即使她孤身一人，再想起時，肯定是笑多餘淚。
「茉兒，」見眾人沒事，駱燕馬上扔了鞋，拉著花茉莉的手扶她起身，開心的左跳右跳，「幾天沒看見你，真想你。我大哥有沒有把你給吃掉？瞧瞧，」她抓著花茉莉轉了幾圈，「你這身材真是瘦極了，得好好替你補補身。」
「當你大哥二十年，從沒聽過你說句肉麻話。」駱玉麝將手中的小白花放到駱燕頭上。
「哼！」隨著駱燕的俏脾氣，小白花緩緩飄落泥地。
「還說人家身子瘦小呢！」左澄曦一把勾住矮她一截的駱燕，「你瞧瞧你，不也和茉兒差不多嗎？」他低首笑著駱燕，抬眼時，他看向花茉莉，如陽的笑容依舊溫暖。他的笑和駱玉麝大不相同，即使不笑，他的唇角仍是上揚的，溫柔而俊雅，反而給人一種過於理性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