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第四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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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似天空一片燦爛的雲霞落在水岸,桃紅柳綠中露出桃花驛高啄的簷牙。
禦河上,一艘三百石沙船正逆著南風行舟,順流而下。
沙船方頭方尾,多桅多帆,適合內河及北方海域航行。船底平能坐灘,不怕擱淺;甲板麵寬敞,船寬初穩性大;帆高利於使風,吃水淺,阻力小,航速較快,俗稱“方艄”。
“張夫人,快來瞧瞧這一岸的桃花,春水倒映,令人心神俱醉,果然名不虛傳。”一個盤著簪花髻,上穿淺紅短襦,下著石榴長裙的秀麗少婦急急喚道。
“來了來了,石夫人,直方、石鈺、周武等孩子們快馬前行,到了那兒?”問話的中年貴婦頭梳簡潔明快的盤桓髻,斜插一根翠綠的玉步搖,淺紫衫子絳紫裙,自有一股世家大族的雍容氣度。
“他們都是些去掉馬轡的野馬駒,早快馬趕到桃花塢,為我們安排食宿去了。”石夫人道。
孩子們長大懂事了,張夫人感到欣慰,笑容滿麵道:“難得孩子們孝順,這兩月姐妹們提心吊膽過日子,今晚奴作東,在桃花酒肆訂了十桌酒席,請姐妹們賞臉。”
甲板上俱是幽州軍將的妻妾,個個穿紅著綠,分外惹眼,唧唧喳喳議論起來,史夫人道:“怎麼隻讓張夫人破費,莫若辦成流水席,明兒奴請,其餘的姐妹可幾人湊份子,每天安排十桌。”
“好呀,這主意不錯!”眾夫人讚道,既考慮了夫君的官職,又照顧到大家的麵子。
“石府、周府我們兩家安排到第三日。”石夫人拉著周夫人的手,大聲宣布。
“我們四家商議一下,多花點銀子,要酒肆另弄些精致的菜肴出來。”女人除了穿衣打扮,這些爭麵子的事也不甘落後,何況交流感情,將來幽州再發生兵亂時,互相有個照應。
“奴有一手鱖魚膾的絕技,魚片若紙,蘸醬鮮美。”
“奴煲的甲魚湯最得我家陳校尉的喜愛,莫若……”
待方艄進了桃花塢碼頭,這群夫人扶老攜幼下了船,十來名紅巾兒早已在碼頭迎候。
史文遠,史文進前麵引路,史夫人與一大幫子幽州牙軍將校家小住進了桃花驛,但見雕梁畫棟,屋舍精美,滿庭花開,姹紫嫣紅,眾人頗覺滿意。
張直方、石鈺負責接待雄武軍將校家小,張直方喚道:“娘,石夫人,周夫人隨我到桃花酒肆,後院俱是清幽雅靜的單獨小院。”
張夫人笑吟吟地帶著幾位雄武軍將校夫人,沿著一條彎曲的石徑,穿過幾株嫣紅的桃花,眼前是一片烏瓦粉牆,寬寬的滴雨簷下是一溜質樸厚重的原木桌椅,那是為行腳商人和仆從所備。
一進酒肆大門,迎麵是一扇花草紋插屏,插屏右邊掛著一條精美的桃紅色絲綢桌祺。插屏前,低矮擱架上是兩個上品的越州青瓷貢壇,一高瘦一矮胖,矮壇插了一枝剛折的桃花。
張夫人出身世家,自幼被書香熏陶,看這酒肆雅致,已有幾分喜愛。
上午的陽光漏了進來,大堂的黃榆木圓桌,背椅木紋清晰,光潔質樸。或是雕刻了一枝折枝桃花,或是一兩朵散落在桌腿、椅背,紙球燈仿似一輪輪明月,南牆上一幅巨大的木雕畫,一群白衣士子在桃花樹下飲酒賦詩: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 酒醒隻在花前坐,酒醉換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複日,花落花開年複年……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做田。”
張夫人盯著畫,輕聲吟誦道,好半天才幽幽歎了一句,“待會兒將這首詩錄下來,讓張檀州瞧瞧,也可洗去幾分功利心。”
穿過大堂,兩邊廊腰漫回,前院四圍是一條野花掩腳的卵石水岸,偶有幾塊亂石或立或臥,供遊園者歇腳休息。
中間是一片水汀,芳草萋萋,幾樹怒放的桃花飄入眼簾,扶疏的枝幹上,桃花或星星點點,含苞欲放;或在枝頭爭相競妍,簇簇片片。左邊兩株桃樹一曲一直,靠在一起,右側一株花枝繁茂,位置靠後,似散實聚。
水汀後是一排原木駁岸,兩張桐油白布一高一低,懸掛成三角白帆,遮風擋雨,下麵放著二張藤幾,幾把搖椅。右邊院角是一株梅花,兩塊山石,遙與水汀桃花呼應,隱隱遮住通往中院的入口,更顯庭院深深。
張夫人讚道:“這那是酒肆,分明是一片水汀,幾樹桃花的野景。落英繽紛,春水若鏡,這位大匠胸中自有山水野趣,非常人可及。”
回廊轉曲處,靠牆角疊幾片石,種壟竹子,自然歸真,處處匠心。穿過中院,全用瓦片砌成鏤空的隔牆,瓦屋脊,月洞門,扇形窗,門窗裏俱是一樹一石的風景。
往日一條直直的溝渠變得彎彎曲曲,古樸的青石橋橫臥其上,溪岸或是野花漫坡,或是溪水白石,種著幾棵楓樹。
溪水清清,幾塊亂石半入水中,梳洗濯足,極是方便,幾個垂髻幼童一見,叫仆從幫忙脫掉鞋子,紮上袍衫,高挽褲腿,踏進淺溪,水花四濺,歡快的童音如一串清脆的鈴聲,洗去了旅途的疲勞與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