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胡騎連天蔽地來(上)(1 / 2)

拂曉前最黑暗的那個時辰,也是守城軍士最容易犯困的時候。

空氣裏隻有秋雨洗過後的清新潮濕,山奚五部聯軍的幾個酋渠並馬陣前,眼中閃出山中豹子撲倒麋鹿那般興奮嗜血的幽光。

沒有火把,靜靜地聽著戰馬前蹄不安地亂蹶腳下的泥水,去諸王子自問自答:“攻取首山軍堡,是不是也一樣順利?”

雖然雨後的磚牆滑不溜丟,山奚的勇士卻在微弱的晨曦中眨眼躍上了城頭。

驀地,隔著來遠城,從遙遠的西邊隱隱約約傳來一片喧嘩。

“軍情有變,吹號!趕緊蟻附上去搶城!”去諸王子應變極快,沉聲下令,身邊的牛角號驟然響起,嘹亮急促。

一大群常年在山穀牧馬遊獵的奚騎在泥水中策馬如飛,到了城牆近前,拋索飛鉤,口咬彎刀,揉身而上,如蝗蟲一般。

“劈劈啪啪”,斷胳膊斷腿從城頭下雹子般落下,幾柄陌刀重重揮下,寬闊的斧刃劈開皮肉骨頭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城頭湧上來的奚軍越來越多,朦朧的晨光裏人影憧憧,血肉之軀帶著奚人的腥膻味兒硬擠過來,狼牙騎校尉康正午厚亮的嗓門兒異常焦急:“兄弟們,陌刀結陣,將敵人趕下去!”

在海津鎮投軍的高牛兒手忙腳亂地吹起了報警的骨笛。

骨笛聲淒厲急促,霎時傳遍四城,首山軍堡,連城外的鐵騎大營都被攪動起來。

天邊映出大片紅似火燒的朝霞,太陽還未在東山之上露臉,來遠城北城牆上下,首山軍堡東南的斜坡附近,赤紅殷豔的血雨橫飛,在霞光裏瑰奇酷烈。

大雨剛洗出一個清新恬淡的世界,轉瞬又成了一片血色的濃霧!

鐵騎大營,中軍大帳,一幹軍校聽到骨笛報警,個個顯出震驚之色,難道來遠城中生變?

虎帳深深,果真是危坐帥位?李賢齊霍地站起,甲胄刀弓襯得他英武沉穩,朗聲笑道:“來遠城怕是來了不速之客,我們修城防,治戰具,操訓逐北新軍,組織壯丁健婦,一番勞心勞力總算沒有白費。”

新任的鐵弓騎指揮使陳淩大聲讚道:“狼牙騎早就嚴陣以待,無論誰來,管叫他有來無回,山海建港築城,還缺壯丁呢!”

鐵弓騎軍校人心這才安穩,側身肅立,靜聽著遊騎將軍李賢齊的將令。

“張氏父子先拘押,鐵弓騎分為兩隊,陳振威領駐隊,某親率戰隊,先殲進犯首山之敵。”李賢齊邊傳令邊往帳外走。

鐵弓騎老黃將門簾一掀,血色的霞光照射進來,落在李賢齊身上,心裏直打鼓,拂曉發動攻擊,敵人是有備而來,戰事讓人擔心。

“李遊騎,能不能給我一把橫刀,讓我冒刃陷堅,殺胡而死!”身後傳來張允伸的虎吼。

鐵弓騎軍校紛紛從李賢齊身邊走過,忙著調集兵馬,李賢齊忽地止住了腳步,轉身定定地盯著張允伸父子,疑惑道:“殺胡?”

“鐵騎有暗探傳來消息,山奚五部大規模集結獵人牧民,不是他們是誰?”張允伸的口氣軟了下來,眼中閃爍著追悔莫及的神色。

“你與他們早有勾結?”李賢齊心中起了狐疑。

“燕州鐵騎與狼牙騎鬧翻,時間這麼緊促,想勾結也沒機會,我隻是起了利用他們的念頭,李遊騎明鑒。”張允伸雖然臉上鼻青臉腫,身子被五花大綁得結結實實,但站在軍帳中央凜凜一軀,自有一股子幽燕漢兒的坦蕩豪氣。

都是你們逼我擔上一個逆舅殺兄的惡名,誰願意這樣被世人所垢,何況你們也是出塞殺胡的好漢子!

李賢齊雙眼銳利如箭,一下射進了張允伸的心裏,“張定遠,大敵當前,燕州鐵騎可願整編?”

“賢齊,舅父對山海兵權一時鬼迷心竅,現在知錯悔改,還來得及麼?燕州鐵騎立刻接受整編,由李燕州接管鐵騎兵權,某願追隨你殺胡建功,今日這場仗就讓我做先鋒。”張允伸胸口起伏不定,神情激動,揮淚陳詞。

強抑下起伏的心潮,李賢齊容色平靜,問:“你打算具體怎麼做?”

“由虞侯張直方率百騎狼牙,持我的虎符手令,前往燕州協助李燕州整軍!”張允伸心中塊壘盡去,毫不藏私。

“張七的手臂也折了,暫時上不得陣,他也一同回去,整頓好燕州兵馬,我們在來遠城下演一場天爐戰法。”李賢齊俊朗的臉映著血一般的霞光,容色淡淡,似乎是勝券在握。

來遠城北,這段城牆快要失守!

越來越多的奚虜湧上城頭,向城牆兩端用血肉之軀擠了過去,前排的高舉著彎刀凶狠地斜劈橫抹,口中咆哮著野獸般的嚎叫,血色霞光裏,刀槍盾棒朝著對方狠勁地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