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列車
夜裏我早早躺下,卻總也睡不著。阿亮在他的台燈下看書,他總喜歡熬夜看小說。我靜靜地躺著,腦子裏亂哄哄的。忽然,白色的燈光變成了血紅的顏色,原來阿亮把一個可以拆卸的紅燈罩罩在了台燈上。我很害怕,不知今夜會發生什麼事。半夜,老太太從阿亮床上坐起身,打起綠皮燈籠走了出去。我看了一眼阿亮的床,空的。我壯了壯膽,穿上衣服跟著老太太躡手躡腳地出了宿舍。到了宿舍樓門口我停下了,因為門鎖著我出不去,可是老太太已沒了蹤影。我失望地回到宿舍,躺在床上靜靜地等。許久,我聽見了腳步聲,然後就看見了綠瑩瑩的光。老太太沒有進屋,徑直朝涼台走去,我聽到她把什麼東西扔到了屋頂上。不一會兒,阿亮光著身子進來了,拆下燈罩再打開台燈繼續看小說。那天是星期六,一晚上沒停電。
第二天,我借來把梯子爬到屋頂上一看,上麵隻有一堆樹枝和樹根,還有幾塊幹了的西瓜皮。我更加疑惑了,心想是不是弄錯了。我開始給自己解釋,首先是阿亮有半夜夢遊的毛病;其次他有心理障礙,喜歡裝老太太;至於我的噩夢嘛,應該與宿舍老大的情況一樣,是心理所致。這樣一來,我心裏輕鬆了,果然,老太太與她的綠皮燈籠又消失了。
3
噩夢一結束,心情就好了,而心情一好,美夢又接著來了。已經好長時間了,我一直都是做一些比較舒服的夢,那夢裏有山水,有田園,還有美麗的姑娘和蒙蒙的細雨,都是我平素最為向往的。夢裏我是一個孤獨的旅人,在陌生而美麗的土地上探尋理想和愛情。這些夢太過完美,但依然給我很真實的感覺。
我與一個穿著白紗裙的女孩走在青蔥的樹林裏,小路上鋪滿了陳年的落葉,旁邊是淙淙的溪流,我們手牽著手悠閑地踱步,很溫馨,很幸福。忽然,女孩停在一株矮小的灌木前,指著它粗粗的光光的枝條說:“這東西很好吃的。”我不解地問:“枝條也能吃嗎?”她很好看地笑笑說:“當然,很甜的。”說完她就為我掰下了一小塊,塞到了我嘴裏,我品了品,鹹的。我就說:“你騙我,明明是鹹的嘛!”她依然笑笑說:“那你就吞下去,餘味會是甜的。”我就把一小塊樹枝囫圇吞了下去,品品餘味,還是鹹的。我就有些生氣了,說:“你又在騙我!”姑娘還是笑,對我說:“我給你唱首兒歌吧,很好聽的!”我說:“那你就唱吧,算是給我賠罪。”姑娘清了清嗓兒,聲調怪怪地唱道:“紅燈罩,綠燈籠,驅苦痛,走隍城。”那聲音有些蒼老……
我一激靈,醒了,就聽見宿舍老大在那裏哀嚎:“我的手指!我的手指!……”全宿舍的人一下子都醒了,問老大怎麼回事,老大捂著自己的右手痛苦地說:“我右手食指被人剁了一塊!”宿舍裏整個亂作一團,大家草草穿好衣服,抽出兩個人送老大去醫院,餘下的(包括我)都隨手抄起件結實的家夥,把宿舍裏裏外外翻了個遍。搜查的結果是令人失望的,除了塞在牆角沒有洗的臭襪子,髒鞋墊,其它沒有一點收獲。阿亮還在睡,就算發生天大的事,他都能睡得像頭死豬!我驚恐地發現,阿亮的台燈上又罩上了紅燈罩,那紅燈罩還在滴血。我叫他們過來看,他們取下燈罩一摸,熱乎乎的。“這血好象是剛蘸上去的,還沒涼呢!”我也用手指捏了捏說道。這時有人指著我的嘴角說:“哎呀,你都把血甩到臉上了!”我吃了一驚,並沒有人甩手啊,血怎麼到我臉上的呢?我忽然覺得嘴裏鹹鹹的,喉嚨裏好象還塞著東西。我不由想起了昨晚的夢,那塊樹枝……我感到有些惡心,趕緊跑進廁所,吐了不少酸水,還吐出來一塊手指,是老大的手指!我驚駭地意識到,老太太又打著綠燈籠回來了。
4
我知道這一次是躲不掉了,老太太已經纏上了阿亮和我,她在利用我們,但她會不會傷害我們呢?我不知道。宿舍其他兄弟,包括老大自己,都認為這次丟手指是意外,因為老大有一把彎刀,很鋒利,他們懷疑是老大夢遊時自己把手指割掉的。隻有我和阿亮心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看了一眼阿亮,他對我聳了聳肩,仿佛這一切他一無所知。我決定找阿亮好好談談,我必須這麼做。有一天趁別人不在,我問他:“阿亮,你為什麼要給你的台燈蒙上個紅燈罩?”他想了想說:“不知道,說不清為什麼我就是想這麼做,有時我也覺得不順眼,但我總是不想取下來。”“你最近一段時間有沒有做噩夢?”“噩夢?”“夢見自己是個老太婆,還提著個綠皮燈籠?”“你怎麼知道?”“我也夢到了。”“啊?!”“你從什麼時候開始做這種夢的?”“記不清了,好象……”阿亮身子挪動了一下,從他口袋裏傳出了銅錢撞擊的叮當聲,他一拍腦門說:“想起來了,就是在那次揀到這兩枚銅錢以後。”他從口袋裏掏出那兩枚鏽跡斑斑的古銅錢,攤放在我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