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納粹”70載後終受審
往事
作者:賈曉靜
格羅寧是為數不多、願接受媒體采訪並還原那段曆史的原納粹軍官。
2015年4月下旬的一個周二,德國北部小城呂納堡的一間禮堂外人山人海。美國、俄羅斯、以色列等多國記者擠滿了入口,電視直播車塞滿了周邊道路。人們在等待一場延宕70年的審判——現年93歲的“納粹記賬員”奧斯卡·格羅寧因在二戰期間涉嫌“協助屠殺罪”被起訴,這可能是針對納粹大屠殺的最後一輪審判。
加害者與受害人都已白發蒼蒼
緊盯著法官托馬斯·沃瑟的眼睛,證人席上來自布達佩斯的伊娃·法希迪一字一句地講述了自己在奧斯維辛集中營經曆的種種,已90歲高齡的大屠殺幸存者努力抑製著自己的情緒。不遠處,93歲高齡的被告人靜靜坐著,眼神看上去有些渙散,隻是偶爾用顫抖的手擺弄一下身邊的助行器。
法希迪在戰爭中失去了49位親屬,母親和姐妹都在奧斯維辛的毒氣室中遇難。“我出庭並非為了‘正義’,這個詞對我並不重要,畢竟,我的家人不會因它而複活。此行隻為一個目的——倘若一個人對社會有害,他就該被社會移除。”她說。
法希迪並非惟一的控訴者——未來3個月,格羅寧還將接受數輪審訊,公眾也將從65名大屠殺幸存者及其親友的證詞中,不斷回憶起那些曾令德國乃至歐洲蒙羞的滔天罪行。
開庭前十幾天,84歲的蘇珊·波拉克就從英國趕到了呂納堡,為的是能“親手將凶手繩之以法”。她腦海中有關奧斯維辛的記憶從未因時間推移而變淡,反而日漸清晰。
在65名共同原告的律師瓦爾特看來,“過去70年間,嫌疑人以‘我隻是服從命令而已’的借口逍遙法外,幸存者則痛苦地度日如年”。他表示,格羅寧終於被送上審判台,可以讓幸存者感到“自己終於被德國的司法係統所尊重”。
納粹殺人機器中的“小齒輪”
在庭審現場,身著白條紋襯衫和米黃色背心的格羅寧看起來有些虛弱,然而,麵對訴訟方的指控,他篤定地表示,自己根本沒犯罪,充其量是納粹在道德層麵的共謀者——“我不為自己的言行感到內疚,我甚至沒扇過(受害人)一個耳光。”
1921年6月10日,格羅寧出生在不萊梅郊外10公裏的小城寧堡。其父是一名紡織工人,同時也是激進組織“Der Stahlhelm”的成員。
12歲時,格羅寧追隨父親加入了Stahlhelm青年團,原因很簡單——他喜歡那裏的製服和軍樂。高中畢業後,他立刻申請加入納粹黨衛軍。“這是一種自發的熱情,我不希望成為最後一個參與遊戲的人。”格羅寧告訴美國《紐約客》雜誌,還出示了一張老照片。畫麵裏,帶著眼鏡的格羅寧看上去清瘦而斯文,他的軍帽上,裝飾著鷹與骷髏的徽章卻異常刺眼。
1944年,格羅寧轉任到奧斯維辛集中營。按照他的自辯,作為一介小人物,他起初對這部“殺人機器”一無所知,甚至一度以為奧斯維辛的主要營地是“一個小鎮”。“裏麵有電影院和劇院,常舉行演出。集中營的員工有自己的娛樂設施,甚至還有一個體育俱樂部。”格羅寧告訴英國廣播公司(BBC)。他還聲稱,自己曾與囚犯在體育俱樂部裏共同度過了愉快的一天,“那是特殊情況下的友誼,如今,我仍記得那種歡樂的感覺”。
逐漸熟悉自己的新工作後,他開始對集中營內虛假的平靜產生懷疑——一個冬日的夜晚,他被從床上叫起來,幫助追捕逃犯。他在法庭上表示,在這個過程中,他看到一群囚犯被趕進一間農舍,緊接著,一名軍官把毒氣從農舍的開口處灌了進去。“屋子裏傳出慘叫,越來越響、越來越絕望。很短的時間裏,一切又安靜下來,然後完全沒了聲音……”格羅寧在庭審中強調:“這是我惟一一次看到殺害犯人的完整過程,但我未曾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