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平夫婦無權無勢,橫遭此失子之痛,卻毫無辦法,直到一天,陳瑤偷偷跑去內院想見自己兒子,被護院發現,當即打出了林家,潘平將其接回了潘家鎮竹林小院,終日內疚自責,以淚洗麵,夜夜無法入睡,一日憔悴過一天。
沒多久,潘平想多掙點生活,不顧勸阻進了大山冬獵,不想竟是一去不回。
陳瑤望夫未歸,在院中冒雪等待一宿,清晨聽聞噩耗傳來,當即不省人事,醒來後便如同失了魂一般,嘔血不止,陳雪雖苦苦照料,卻終究是沒撐過這個夏天,一家四口,去了其三,茅簷低小如舊,卻沒有姊姐織聲,也再無小兒叫著姑姑,藏進牆邊雞籠。
從此以後,潘家鎮便生了怪事,不少人家丟了孩兒,尋遍方圓十裏也沒有蹤影,說是被野獸叼走,又平白了出了鬼怪異說,一時家中有小兒的人家,皆是人人自危,一道傍晚,便燃起燈火,不敢出門。
直到不久前一日,陳雪采完野菜回家,聽得門中有人哭泣,正是她姊姐之聲,驚駭之下,以為是姐姐還魂,四處尋找,不得其所,但泣聲卻是一直不停,夜夜如此,似有莫大委屈。
陳雪與親姐相依為命,聽聞姐姐日夜哭泣,卻無法安慰,更是痛苦灼心,為了能跟姐姐相見,這個年方十六的女子,終是在幾天後懸梁自縊,化了一縷芳魂。
陳雪心思純潔,化魂之後便在原地等候,等到子夜,終於是見了姐姐,這一見,饒以是鬼身,也不由被嚇得遍體生涼。
隻見陳瑤竟是袒露著上身,懷裏抱著兩個嬰孩就衝了進來。生前陳瑤雖已過三十年華,但哪怕病重,也依舊溫婉如水,以人婦自持,端莊良秀。
現在一眼看去,卻是頭發脫了大半,隻留下幾縷在腦後披散,腰間襦裙拖到地上,渾身青黑,臉上如同被熏燎過一般,一雙黃褐的眼瞳渾濁不堪,手指上竟然長出了指甲,摳在兩個孩子皮膚上,劃出一道道血痕。
進到屋裏,看到陳雪,又看到房梁上懸著的屍身,登時嚎啕大哭,又哭又笑,嘴裏漆黑一片,身上青煙滾滾,一把將陳雪屍身扯下,背在背上,縱身一躍,便直接從房頂撞了出去。
此後一月,陳雪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魂體不但沒有消散,反而越發凝實,而且能敏感地感受到夜裏的陰氣,並用其遮掩身體,雖然奇怪,但也無心去管這麼多。
隻是姐姐陳瑤,依舊是每夜戍時一過,便抱著孩子掠回屋裏,身上氣息越來越駭人,一到子夜,便淒厲大哭,哭到日月無光,直到天明,才漸漸散去,每日離去之時,懷中孩兒,更無幾分生氣。
“小女子自縊而死,不能輪回,吊死在此,也無法走遠,日夜見姐姐痛苦不堪,亦是心如刀絞。”
說道這裏,陳雪眼中淚水已是撲漱淋漓,看向沈易,祈求道:“姐姐凶戾,小女子實在無能為力,鄉親們都是普通人,更是不敢告之,今日遇到公子,便是天意,求求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姊姐吧!”
陳雪說道最後,已是抑不住哭音,曲膝便是一跪,似是傷心過度,本來凝實的魂體閃爍顫抖,一頭青絲從鬢角灑下,一滴滴眼淚如同瑩玉一般晶瑩剔透,抽絲而墜,便是身後的竹林,似乎都起了同情,微微搖曳,朝沈易彎腰。
“公子救得姐姐,小女子無以雖然為報,但敢對天地起誓,若得輪回,定生生世世為公子為奴為婢,還今日恩情。”
陳雪抹了一把淚水,梨花帶雨地仰麵看向沈易,眼中既是柔弱,又是堅毅,沈易聽完故事,心頭本已觸動不已,再聞得此言,鼻頭登時一酸,眼角似有濕潤,趕緊側過臉去,說道。
“姑娘重情,在下俱感五內,何必發這等重誓,說來此行也正是與此事有關,令姐之事,於情於理,沈某責無旁貸。”
陳雪聽到沈易答應,頓時開心起來,一臉淚漬,打濕笑容,沈易看在眼裏,宛如心頭軟肉被揪扯了一把般,又是疼痛,又是心酸,如此一個心思純澈,命運短暫淒慘的女子,讓他心中五味雜陳。
上前去雙手將陳雪輕輕扶起,短歎一聲,安慰似的拍了拍她肩頭,眼神柔和,輕聲說道:“姑娘待會就待在這裏,我一人進去便是,待我在你姐身上找到了緣由,定替她還願,助她解脫。”
“謝……謝過公子……”陳雪抿了抿嘴,還有些抽噎,欠了一身道,眼中滿是感激,見沈易抬腳便要進去,臉色微微卻又有些擔憂,哎了一聲,見沈易回過身來,低聲道:“公子,要小心。”
“哈哈。”沈易哈哈一笑,一邊快步向裏走去,一邊往回輕鬆地揮了揮手,山風之中,聲音自信又爽朗。
“放心吧,我可是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