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盯著棋盤,手中撚著一枚黑子,一下又一下的敲擊著麵前的案幾,凝神苦思,久久沒有落子。
孫策這些年來對漢末的圍棋論述和一些國手的棋譜都有研究,發現這個時期的弈者不重布局而重中盤搏殺,同錙銖必較的現代圍棋有很大的區別,但是賈詡卻是個特例。盤初布局時賈詡落子闊而不疏,密而不促,穩穩不失先手,中盤搏殺時又連施妙手,死活、手筋紛至杳來,讓一向以大局觀取勝的孫策極為不適。一盤棋到了最後的關鍵時刻,孫策才僥幸憑借中盤的惡戰奪回了半手的優勢。
“看著流雲就想起了在下的家鄉,那個天高地遠、充滿獷悍之氣的地方。”賈詡漫不經心的望著天邊,似在自言自語,“在下年少時,一襲長衫,一把折扇便能行走江湖,閑來無事便躺在山坡上,看日頭從東升到西斜,看天空的顏色不斷變換,看雲慢慢的流過,真想一輩子就這樣靜靜的過去。”
孫策對賈詡的感歎充耳不聞,這步長考已經用了半柱香的時間。若是一步防守,自己好不容易搶回的半手優勢盡失;若是一步進攻,之後稍有不慎,自己的大龍憤死,便不投子認輸也是不能了。
賈詡見孫策決度了這麼長的時間還沒有下定決心,低頭瞟了棋局一眼,捉摸不透的笑著道:“君侯此時攻不放心,守不甘心,不如讓在下替君侯一決?”
孫策的腦袋開始嗡嗡作響,一看到賈詡的這幅笑容他就頭疼。孫策將棋子放在一旁,無可奈何的攤攤手道:“請文和先生指教。”
賈詡探身從孫策手邊的木盒中取了兩枚黑子:“在下幫君侯落一子,再送君侯一子,公平交易,童叟無欺。”言畢,抬手將孫策在邊角上的一眼堵住了。
孫策看了這一步棋,簡直哭笑不得:“先生是欺在下無知麼?隻要稍明弈理之人,都知道兩眼是活,一眼即死。在下以此片棋為進攻先生的基地,如今自堵一隻活眼,無異於自尋死路。”
賈詡也不答話,將另一枚黑子下在剛才孫策長考出來進攻的位置上道:“若不置之於死地,君侯如何能下定進攻的決心。”
孫策愣了一下,臉色陰沉起來:“先生,在下此時不但聞到了棋盤中烽火的味道,還隱約聞到了一股濃重的陰謀的味道。”
“君侯言語真是詼諧。”賈詡笑得開懷,“天下英雄之中,除我家張將軍外,就屬君侯最了解在下的心意。既然君侯與在下以棋盤為戰場,在下不妨同君侯說說這棋。”賈詡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和一麵旗幟,擺在案幾上。
“君侯認識這麵旗吧。”賈詡淡淡的道,“昨夜在下命胡車兒帶兩千騎兵迂回繞過君侯的防線,劫了君侯的糧草,這押糧官的將旗權且當個見證,以免君侯認為在下信口開河。”
孫策自然認得自家的將旗,當下冷哼一聲,恨恨的沒有答話。
賈詡捋著頦下的胡須,續道:“這封信君侯應該也認得。鄙軍的伏路小校昨日捉得君侯前往夏口的信使,搜出這封信件。君侯的字跡險峻輕靈,頗有名家的筆意,但是想要模仿,卻也並非什麼難事,所以在下代君侯做了決定,命甘寧等人放棄夏口,趕回此地進行協防。”
孫策有了怒色,憤憤道:“先生之前說在下做事不留餘地,此時先生怎麼不為在下留一分餘地?”
賈詡撚須微笑道:“在下雖然派兵斷了君侯的糧道,卻沒有焚燒糧草,貴軍押糧的士兵也隻是暫且監下,並未殺害;至於夏口方麵,在下隻是通知黃祖可以重奪夏口,甘寧等人能否全身而退,就看他們是否將才了。這番安排如果還不算留有餘地,君侯未免太過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