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可能走不了,也可能不想走。
的確。
當華燈初上,人跡暫隱,一名布裙少女出現在了街道盡頭。
額角帶著瑩瑩粉汗,微亂的青絲散落了幾縷在風中,被夕陽浸染得金鑲玉嵌。
依舊是那雙灰白的布鞋,依舊是那身簡單的衣飾,但少女迎著夕陽而來,卻莫名走出一種向著朝陽而行的歡快,柔美的臉上也少了幾分沉重,多了幾分歡喜——
恰如千亦所推測的,當少女和弟弟回家後,收拾完東西,帶著行動不便的母親,沒走多久,便被幾名胸前印著伏虎神像的黑衣人攔下了。
少年阿何認出後者的身份——殺虎幫成員。
京都的黑幫等級森嚴,自行成立的幫會倘若沒有地盤,根本不被認可。在這人煙稠密的京都,占了一條街的黑幫才算是入了流,不過還隻是最末一流,占了幾條街的稍好,三流,占了一片城域的算是二流,而永安城一流的黑幫勢力隻有一個——九盞燈。
等級差異,在其名稱上也大致能看出。
如同朱八錢和阿何所在的幫派,河馬幫、鐵蹄幫,聽名字就知道是屬於吃草的,而殺虎幫中則屬於吃肉的,至於九盞燈,則已超然於上,不再拘泥於動物。
殺虎幫正是管轄阿何所在鐵蹄幫的三流幫派,向來是隻在收錢時候才露麵的主兒,這次來,多半是有人暗中授意。
阿何想得不錯,不過授意之人並無惡意。阿何腰刀還沒拔出來,幾名黑衣人已先深深的鞠了一躬,他們的確是來阻止阿何一家離開,但是很客氣,客氣得像是客棧小廝麵對著達官貴人。
於是,三人背著行禮,莫名其妙的被幾名殺虎幫成員請到了總堂,不多時,又被殺虎幫上麵的二流幫派寂滅燈,請到了九盞燈。
在中堂等了數個時辰,終於等來一名穿著鑲金紋蟒袍的中年男子從中堂經過。中年男子淡淡望了三人一眼,三分之二眼落在了少女身上,三分之一眼落在了少年阿何身上,然後說了一個字:“善。”
此後,阿何一家的命運便徹底改變。
不過也不是天翻地覆,因為這中年男子每年說“善”的人不多,可也不少,手下人不可能將每個人都錦衣玉食的供著,所以照例,其餘條件不變,讓少年阿何進入殺虎幫。
如此一來,對阿何一家來講,走肯定是不成了,一日經曆了人生大起大落的少女,有些恍惚然的攙扶著母親回到屋裏,坐了半晌之後,忽然驚叫一聲跳起來,這才想起上午被自己遺忘的小車。
急急忙忙趕過去,她已經不奢望小車裏的菜還剩多少,隻要小車還在,明天她還能賣菜就行。
然而,當少女來到十字路口的刹那,她看見一名少年正孤獨的站在街上,安靜而沉著,夕陽下,像極了一棵挺拔而立的白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