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專心做起事來,時間總是過得極快,在千亦感知裏,不過是幾盞茶的功夫,然而抬眼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天際墨雲滌蕩,綿而不散,算不得太濃,卻恰巧是下雨天的模樣,大抵又要瀟瀟一夜。
看了眼還在排隊的病人,千亦挑出些要緊的先看了,餘者皆先遣回,囑咐明日再來。
飛快的診斷、施針、寫藥方,千亦幾乎拿出了在龍城穀時診病速度,等最後一個病人離開,雨還是落了下來。
沙沙,沙沙……
一兩顆,漸至於飄飄灑灑。
千亦沒有阻擋雨水,春雨就這樣落在他的身上。
“千公子……”耳畔傳來一個聲音。
奈若戴著草帽在旁邊站著,語氣有些猶疑和低怯:“你還不回去麼?”
千亦指了指方向:“還要去那邊手談一局。”
“哦。”少女低低地應了一聲,也不知明白意思沒有,“那,那我先走了。”
“好。”
沒有更多的話語。
奈若理了理早已收拾好的小車,戴正草帽,在漸漸被春雨淋得人聲寂寥的街道上遠去。
其實她菜早就賣光了,十字街口人滿為患,她又處在中心,眾人雖大多是來看病的,但因為千亦分文不取,省下來的自然買一兩把菜還是極大方,所以大半個時辰前,小車裏連菜葉都不剩了,隻是她一直在等千亦忙完,想打聲招呼再走,盡管沒多大意義。
少女推著小車,踩在坑坑窪窪的青石長街,步子沒有以往忙完的輕鬆和輕快,似乎帶著些猶豫、悵然……
少年還坐在那兒,卻離她愈來愈遠。
……
沁香河畔。
一日不見,這棵柳樹已舔了十數處青綠。
不變的是石桌、石凳、棋盤,還有自弈的老者。
老者身後立著昨日撐傘之人,年紀與老者相仿,身上穿一件灰色的長衫,手持淺白的油紙傘,腰背有些佝僂,眸光暗淡,靜默如山。
他見千亦來了,轉過頭,微微頷首。老者的目光還落在棋盤上,他沒有自弈,棋盤擺著昨日的棋局,有些細節卻又不一,看樣子是在推演。
千亦走到老者對麵坐下,老者從沉思中抬頭,朝他一笑,將一個棋盒遞給千亦:“來了。”
“嗯。”千亦點點頭。
二人收子,老人期間問了句“可其他要緊事要做”,千亦搖搖頭,又變成了昨日的沉默。兩人都不擅長交流,於是幹脆不說。
猜子後,千亦執白先行,沒幾步,老人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然則臉上是沒有絲毫表情,看過一眼後,繼續落子。
到第二十幾手,老者再一次停頓,這次眉頭落了幾分。
再到第三十九手,老者終於不再掩飾心中的驚訝,眉頭深鎖:“這開局……”
卻沒有繼續說下去,搖搖頭,凝思,落子。
相對老者來說,千亦的神色便泰然許多。今日他自己布局,下中盤,官子,比昨日臨時接手好得多,下起來也極為順暢,加之老者很不習慣他的下法,所以一局下完,白子遍布四野,黑子已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