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街,弘仁醫館。
一炷香以前,一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藥童“砰”一聲栽倒在門檻,口吐白沫,翻著白眼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吳先生,他們、他們殺來了!”
這兩日無病可看的銀針吳,除了喝茶喝到走路都叮當水響外,便是坐在窗前等待,早就發了黴,聽到藥童急急忙忙的跑來,還以為是瀝血殿已將那小畜生的人頭摘下,激動得拍案而起,正準備詢問,結果話沒出口就成了淋漓冷汗:
“你、你說什麼?!”
那藥童在門檻上死命喘氣:“吳先生,他們殺來了!”
“他們是誰?為何而來!”
“是南城街的百姓啊!”
至於為何,藥童沒回答,屋裏如被貓殺進窩的耗子一般逃竄的郎中已經用行動回答了一切。
這世間最有理由殺他銀針吳,而他最沒理由反對的就是南城街的百姓。
從他開醫館以來,直接間接不知殺了多少百姓,又貪墨了多少銀兩,真按鴻國律法來,縱使一百個他也不夠殺,但憑借著和周府的關係,以及各方的打點,他走得順風順水,老神在在。
他想過有一天會因為勢力的爭奪而死,也想過被大人物拿去犧牲掉,可他從未想過會被賤民群毆致死。
一時間,那些他曾嗤之以鼻的百姓殺官放火,屠戮地方豪強的事,一一湧上心裏,如隆冬臘月的寒冰,讓他的心越來越冷。
“怎麼會、怎麼會呢?”銀針吳喃喃自語。
雖然他極不願意承認,心中也極度憤怒不屑,但他很清楚,如果自己真對上這群賤民,絕對死得渣都不剩。
恍然間似乎他已聽到百姓的喊殺聲,腳步不由自主的往後退。
銀針吳再不遲疑,他轉身衝向後堂,以常人無法想象的矯健身姿離去,又以極快的速度翻找出細軟貴重之物,打了個包,總共不過數十息時間,已從後門遠遁而去。
……
同是南城街,十字街口,一片祥和。
景色一如昨昔,老柳樹在陽光下慵懶伸腰,行人走走停停,四處觀看,商販們拿出食盒,隨意尋一處歇腳地開始吃飯,幾隻春燕翩躚清鳴,從幾根綠絲絛間飛過,消失在屋簷椽角。
無人知道少女方才衝動的三街怒行,已嚇得弘仁醫館猢猻盡散,而銀針吳則帶著滿腔憤懣和仇恨離去。
南城街漸漸剝去餘寒的春風開始吹來花香,吹來蟬鳴。
千亦看完了幾個病人,一旁的奈若早已拿出食盒。
少女沒再像之前一般低著頭,臉色也恢複了正常,微笑的看著千亦,遞過食盒。
經過一上午時間,千亦的傷已好了大半,魂念也恢複了些許,雖然用於戰鬥還捉襟見肘,但熱熱飯菜什麼的倒是無礙,接到手中,熱氣便從食盒中徐徐升起。
奈若的目光都落在千亦的臉色上,咬了咬嘴唇,還是出言問道:“千亦,你昨天沒事吧?”
千亦正把兩個食盒的飯菜混勻,告訴少女以後不用專門給自己做飯菜,不過少女顯然沒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