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譽為京都第一貴巷的東街離人,今日無疑身敗名裂。
曾經行街數裏“前無行客,後無來者”的街道,此時沸反盈天,車水馬龍,連路旁的參天大樹也坐滿了百姓。
百姓堆在此處,不為參觀,不為鬧事,隻為等待。
他們在等一個不畏權貴、萬裏而來的少年,也等一場驚天動地、震撼心神的仙人鬥法。等待的結果他們不得而知,隻是心所向往,人皆紛紜,於是自己也來到此處。
千亦到離人巷時,一步直入喧嘩。
他已無法像穿行南城街時那般從容,因為愈往裏,人愈多,愈發無人肯讓。
千亦在人牆外止步,踏步登空。
和之前招搖過市的國院學子不同,千亦利用了牆壁遮擋,貼著琉璃紫瓦疾速而飛,沒有引起任何的人的注意。但正如千亦之前所擔心的,最近的路反而可能最遠——
一路沒有百姓發現他,一名老嫗卻出現在前方。
老嫗身穿墨白相間的衣袍,像是嫌白色太單調,又隨意在衣上潑了一層墨,顯得墨跡淋漓。老嫗的頭發亦是黑白相間,不過涇渭分明,如同一個倒扣在頭上的西瓜皮,高高的發髻中間,一根鏤花木簪極細極長,似乎風吹即斷。
她身前有一張書桌,桌上置著文房四寶,一支寸管便握在她手中,看一絲不苟的模樣,似乎正寫畫著什麼。
千亦能確定後者不是在寫,因為即便是草書,行筆的方式也不會忽快忽慢,忽短忽長,一筆東西橫架,提手南北貫通。
但念頭隻存了一刹,千亦看過一眼後,直接握手成拳。
沒有尋常人會在屋頂作畫,也沒有無心者會恰好攔住他的前路,甚至他無論向何處去,老嫗都會恰好阻在他的必經之路。
老嫗不是孟修兵,她是阻行人。
少年心中燃起一片火海,他對攔路者沒有憤怒,隻有無情。
連老嫗想說什麼話都懶得聽,直接一拳朝那老嫗轟去。
拳風凜冽,罡氣縱橫!僅僅是地境巔峰的老嫗在千亦這一拳麵前沒有絲毫的閃躲之力,刹那間,千亦的拳頭已陷入老嫗身軀——
嘩!
一道粗達百丈的水龍從大海中衝天而出,直擊蒼穹。
千亦在滔天巨浪中衝入汪洋。
前一刻屋宇森然,層台累榭的離人巷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望無盡的大海,和千裏孑然的人蹤盡滅。
千亦立在海麵上,宛如滄海一粟。
這時,海浪中又浮出一個黑點,但不是魚,而是之前作畫老嫗的倒影。
老嫗依舊是那副模樣,身前擱著筆墨紙硯,隻是書桌不見了,一切都浮在虛空,正如她自己。
千亦皺下眉頭,此刻他已知道自己中了幻術,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自己還在離人巷,然而眼睛、鼻子、耳朵、肌膚,都告訴他自己身處大海。
是自己騙了自己,是以極難掙脫。
同時他也知道那老嫗並非是在作畫,而是在畫符。
一符改天換地,可見其符籙造詣之高,恐怕麵對九問境高手也有一戰之力。
老嫗並沒有看落入幻境的千亦,她隻專心畫自己的符,就像一個專心磨刀,不去理會案板上魚肉的屠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