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紅鈴(1 / 2)

雲四娘第一次在溝仔村見到小紅鈴之時,也是她第一次和村民們開始有交流的時候。

十二年前。

小紅鈴此時正站在村裏榕樹下的台上唱戲。台下圍著好些人,大多是村裏的農婦,有些抱著剛好滿月的白胖胖小娃兒,坐在及膝高的長木椅上麵。在她們的前邊,有著許多矮一點的小板凳,好些孩童雙手托腮聽得如癡如醉。當然也有幾個男人,倚靠在樹幹上,手中還拿著待會到田間勞作的農具,也都咧著嘴聽著。

村裏每到過節都會請來一幫戲子唱唱戲,求個熱鬧喜慶。溝仔村因地處偏遠,早些年是有些戲子來此地唱戲,但嫌來往路途太過曲折麻煩,有些一回去便不再來,有些則定居於此,在這小山溝裏堅持自己的戲曲人生。幾十載後,老的老,病的病,真正唱的了的所剩無幾,無非幾個掉了老牙的老頭老嫗坐在自家門口,興起時便隨便哼幾句。而到了這一代,想找出一個能登台唱戲的,基本上已經沒有了。

小紅鈴的到來也是大家意料之外的事。盡管戲台上隻有小紅鈴一個人,盡管大家都對她的來曆同樣不清不楚,但大家對於這樣一個女子不辭大老遠跑到這裏,給他們這些個鄉下人唱戲,卻是非常的歡迎。如果雲四娘是如李大娘那般的人,該是會鬱悶而死。

瞧!就連榕樹下的戲台也是李大哥和王二哥幫忙搭的。

這天,雲四娘聽到山坡下傳來陣陣低吟,她坐在窗前愣了好久一段時間,才打開門,緩緩走下山坡,朝小紅鈴的戲台,也朝很多人集聚的地方走去。

一曲《紅伶》被小紅鈴唱得歡樂而灑脫,配合著台下村民們粗俗的配樂聲和小娃兒的鼓掌聲,小紅鈴越唱越起勁,翹著蘭花指在頭上不斷比劃,濃妝豔抹中盡是俏皮。

待一曲唱完時,雲四娘走過去,對小紅鈴的背影說:“此曲不該如此唱,名伶本哀怨,唱盡一生,卻孤獨一生,哪有你這般歡脫?”

小紅鈴轉過頭看了雲四娘一眼,端詳許久之後,笑道:“正值佳節,唱喜慶是應該的,若是哀哀啼啼,可煞了這麼個好日子,按姐姐這般建議,我這飯碗也得丟了。”

聽她這麼一說,雲四娘覺得倒也有理,便不再理她,準備轉身離開。不料身後的小紅鈴突然說道:“姐姐身上少了樣東西,怎麼不找回來?”

霎那間,雲四娘就覺得胸口像被人狠狠敲打了一下。這是很奇怪的感覺,她覺得這樣的感覺是不應該有的。她轉過身,盯著小紅鈴看。雲四娘此時臉上的表情是自從她來到溝仔村第一次出現的——震驚、不解。

村民們都朝她看,因為雲四娘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實屬不易,這個女子總是一副深不可測,高高在上的模樣,村民們何曾見過這樣的她?而如今,大家看到,美麗的雲四娘,也不過是一個凡人,同樣會露出驚訝的表情。

而她對麵的小紅鈴正開心地笑著,她的笑中有一種得意的壞,這讓村民們開始誤解了,怕是這戲子對雲四娘說了哪些難聽的話了。

不過,要是李大娘當天在場的話,她絕對會否定村民們這個想法的,緣由是她們已經不止一次兩次三次說了雲四娘很多難聽的話了。雖然不是當麵對雲四娘說,但她們相信以溝仔村消息的流傳能力,不花一天便會抵達雲四娘的耳裏。於是她斷定,再難聽的話,也無法讓雲四娘的眉毛動一根。

這廂先不理,我們來看當時村民們的反應。

村裏的福貴,也就是十二年後閨女要出嫁的那個幸福的爹爹。他媳婦今早給他生了個白胖胖的女娃兒,他心情正好著,對著雲四娘這般漂亮的姑娘,覺得自己是該出手為她討一討公道。於是他放下農具,走到雲四娘麵前,腿上的褲腳一高一低,他全然不顧,隻管鼓起胸膛,用他正值年輕力壯所特有的那種氣概對她說:“姑娘,這戲子欺負您了?”

雲四娘搖了搖頭,回給福貴一個感謝的笑容,輕聲說:“沒有的事兒,大家不要誤會,這姑娘我認識,隻是許久未見,有些驚喜,忍不住激動的心情罷了。”

這是雲四娘第一次和村民有了交流,而這也像是一個契機,從此以後,途徑雲四娘家門口的人也越來越多,和雲四娘開始交談的人也越來越多,其中也包括了李大娘她們。每逢小紅鈴唱戲,雲四娘必定觀顧,久而久之村民們和她也就熟了起來,雖不及和一般村民們之間的熟絡,倒也不像初見時那般試探和拘謹。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