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雙驕(1 / 3)

秋公自奉君命出京,不敢疏忽,時時小心,處處留意,唯恐一時失察,令那一方百姓虛受君恩。

行路人過得日月如梭,轉眼大半年過去。這日將至江東縣,一行人照舊不驚動地保,悄悄於離城數十裏一處清涼寺落腳。兩個侍僮原是慣了的,連忙與和尚借下房舍,打掃安置,夫人便攜長女佛前隨喜,秋公卻喚過幼子暗暗吩咐:“此處縣令乃我故友,既已到此,須訪他一訪,你與我打個前站。”如此吩咐了,心知那焰煬兒必不服氣,也喚來叮囑:“你同鋒兒去,好生照看他。”姐弟二人領命去了。

秋公看著兩騎遠去,方轉身進內,夫人已迎出來。秋公見四下無人,向夫人笑道:“夫人,前些時日恍惚聽見老蕭來此公幹,卻再未回去。連老水來尋他,也沒了音訊,算來已是一個多月。我等既已到此,倒要趁機尋他二人。你與燃兒可曾發現什麼?”

夫人道:“寺內無事。隻是老爺仍須多加防備。”

秋公笑道:“無妨。我這等‘欽差’,隻怕不比旁人的命金貴,況且秋某長著兩條腿,打不過,逃便是了。”說得夫人也一笑,道:“如此,等煬兒鋒兒回來罷。隻盼他二人無事。”秋公不語,拈須而笑:煬兒鋒兒麼?琴判生死,簫定陰陽,想必還擔心不至此。

卻說秋焰煬與秋落鋒並騎往江東縣而來,才行得數裏,忽然一乘馬車從旁掠過,秋焰煬耳中隻聽得輕輕一聲笑,道:“這小娘子倒也生得俊俏,也著紅衣,卻偏偏不去戴花,倒要帶劍……”馬車去勢甚急,這話並未聽全,想必也無好話,秋焰煬登時大怒,一抖絲韁,座下紅駒四蹄如飛,趕上前去,右腕一甩,鞭影自馬頭掠過,唰地卷住車簾,哧地撕了下來。馬夫早嚇得滾下車來,哼哼唧唧縮在路旁,馬兒受驚,脫了韁,一聲嘶鳴便往前亂衝,那車歪歪斜斜撞上一株老樹,偏生銷子鬆了,挽具散亂,馬兒死命掙得幾掙,轅裂衡折。

那馬得脫,野地裏一陣亂跑,順著旁邊小路岔了下去。焰煬見那馬兒嚼子上都噴了血沫,恐馬有失,也不顧馬車,忙一帶韁繩沿路趕那畜牲去了。

其時車已撞散,車內連滾帶爬跌出個人來,磨磨蹭蹭爬起身,啐了一口道:“好野的丫頭!”一語未了,隻見一團白雲卷地而來,口中忽地多了一物,不防一口咬下,軟軟的沒甚滋味,忙向地下吐來看,卻是團汙泥,忍不住連聲罵道:“呸!真他娘晦氣!”一眼看見那團白尚未去遠,忙噤了聲。

原來秋落鋒先也聽見,正厭他口舌輕薄,見姐姐出手懲治,也還罷了,不想姐姐忽然去趕那四蹄的畜牲,恐她誤事,連忙飛馬來攔,偏就聽見那人罵罵咧咧,一時惱了,小小懲戒一番。隻是如此一來便耽擱了,那團紅雲早已經去得不見蹤影,秋落鋒略一遲疑,料她此去不致犯險,也不再追趕,提馬徑往江東縣。

那馬夫卻也換了番神色,一躍而起,笑道:“商大爺日日調情,今兒沒調得一嘴胭脂,倒調來一嘴爛泥。”

那商大爺——商子逸——要過葫蘆漱了兩口,發恨道:“倘是平日,也叫他看我手段!隻是此時哪裏多結冤家去!”說著話,望望前路,道:“好容易弄著這破車駑馬,偏又走的走了、毀的毀了。尚有十幾裏地呢,怎麼好?”

馬夫道:“這顧不得你,你不走,我走。”說罷也直奔江東縣。商子逸無奈,隻得跟來。

此時秋落鋒已至江東縣,尚未進城門。江東縣並不算大,因得了官道的便宜,每月總有兩次開集,此時正逢著開集日子,往來的客人便多,小小縣城倒也熙熙攘攘。秋落鋒遙遙看了片刻,帶馬進城,隨意尋了個茶鋪歇腳。

江東縣他也曾來過幾回,茶鋪斜對麵,當初那高家酒樓此時已改換名號,掛出了招財老酒的招牌,雖未看見掌櫃的,然而跑堂的夥計已不認識,隻怕那酒家也已物是人非。

旁邊的鐵匠鋪子已關了,長街那頭卻又新開出學堂,街東積年的劉家當鋪大門緊閉,街西開張不久的商家布莊裏正簇擁著碧影釵光。秋落鋒忍不住輕聲一歎,端了茶剛要喝,眼角忽然掃到一條黑影,他微微一怔,“噫”了一聲道:“連他也來了!朝廷究竟為著何事,弄出這樣大的動靜?”那道黑影並非旁人,正是“三百逍遙箭”之徒麥黑子,那年不知何故被他師父逐出門庭,聽說後來謀了個小小差使,一步步倒也攀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