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山中，一片蕭索景象。遠處是一座小山村，而離村不遠的半山坡上，一棵大槐樹下，站著一個三十一二歲的劍客，戴著一頂北方農民常戴的白色尖頂舊氈帽，高個兒，寬肩膀，顴骨隆起，天庭飽滿，高鼻梁，深眼窩，濃眉毛，雙目炯炯有神，卻緊鎖雙眉，若有所思。
他站的山頭較高，又刮著西北風，特別顯得寒冷，哈出的熱氣在他的疏疏朗朗的胡子上結成碎冰。這個既像劍客，又像個老兵的漢子，就是闖王李自成。
李自成從穀城回來以後，得到張獻忠共同起兵的承諾，更堅定了問鼎爭霸的決心。還有一件讓他欣慰的事，那就是失散的人馬也陸續歸來，心底下又有了不少人馬。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缺糧。
商洛山中，附近縣份裏杆子眾多，小盜如毛，不要說一般殷實戶多被燒殺搶劫，連窮人們的雞、羊和留著過年的一點雜糧也被搶光。老百姓不等荒春到來，已經有不少家開始吃草根樹皮。
要解決糧食問題，除非攻破幾個富裕的山寨，方可解燃眉之急。但攻城破寨必然要死傷不少將士，現在的闖軍尚未恢複元氣，因此也極不情願多有傷亡。
民心士氣，都是闖軍目前最需要的。因此，李自成有心向商洛山中附近十來個村莊放賑，以求贏得民心，將來和官軍做戰，也能得到老百姓的幫助。然而，手裏無糧，不免有心無力。
正想著呢，中軍總管來了，問起放賑的事來。
“咱們現在還有多少糧？”李自成皺著眉頭問。
“我昨晚算了算，咱們現有的存糧吃不到年底。雖然這次隻拿出幾十石糧食放賑，可是這麼一放賑，咱們的糧食就隻能吃到小年下，各處打糧都有困難，過年以前能打來多少糧食，沒準兒，萬一打來的糧食很少，弟兄們怎麼過年？”
“你打算怎麼辦？”李自成問。
“我打算暫時不放賑，等再弄到一批糧食再說。”
“今天放賑的事，已經對各村老百姓說了麼？”李自成想了想又問。
“還沒有。”總管說道。
李自成低下頭去，沉吟不語。如今離年下還有半個月，他本來打算今天放一次賑，到臘月底再放一次賑，讓老百姓能夠過年。可是如今糧食的來源如此困難，怎麼好呢？目前將士們也是隻能吃半飽，餓得黃皮刮瘦，倘若過年時再不讓大家吃幾頓飽飯，定會有許多怨言。俗話說，兵沒糧草自散。難道能讓弟兄們餓著肚子散夥麼？可是如果不放賑，難道能眼巴巴地看著附近的百姓餓死和逃光麼？
“暫時不放賑行不行？”總管等不到闖王回答，小心地問。
“如果得到西城的援助就好了。”李自成歎了口氣，說道：“你先回去，如今隻有等玉峰回來再說了。”
“有慧梅姑娘去，這事一定能成！”總管臉上神色有些古怪，但掩不住興奮，說：“聽說西城糧食大豐收，人都吃不完，好糧好米的拿去釀酒，嘖嘖，那味道酒香簡直……”
“真是糟踏糧食！”李自成瞪了總管一眼：“你想想這山前山後，這段時間餓死多少人！那龍吟先生也不是什麼善人，有這麼多糧食，不想著多救些人，居然拿去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