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馮滿琛回到警局辦公室,將警服外套扔在沙發上,仰麵懶散地倒在桌後的椅子上。

陳舊的台式風扇在腳下呼呼作息,吹出炎熱的風,帶走了他額頭上的汗珠。他眼睛一閉,似乎就要沉沉睡去……

睡夢中,一副昏黃的畫麵浮現著:

一個安靜潔白的病房,病床上躺著一個麵色蒼白的男人,男人胸前裹著厚厚的繃帶;床邊,穿著黑色旗袍的女人在啜泣,男人緊緊握著女人的手,嘴唇顫抖著似乎要說什麼話,女人俯下身子去仔細聽。

“一定要……要讓,阿琛……查清楚……”男人的氣息越來越弱。

女人忍著眼淚,邊仔細聽,邊點頭示意。

男人說完這句話,便斷了最後的一口氣,女人聲嘶力竭地撲倒在男人的身上,哭聲充斥著整個病房。

視線漸漸模糊,最後變成一片漆黑……

馮滿琛睜開雙眼,揉了揉太陽穴,窗外的陽光刺得他頭疼。

這一年多的時間裏,他每每睡不安穩,就是因為父親臨死前的這句話。這一年多的時間裏,這個場景每天夜裏伴他入眠。昏黃的畫麵,母親的哭泣,和父親死不瞑目的惋惜,讓他心中鬱鬱難解。

當時,他隻是外省一個不知名縣城裏,名不見經傳的小警探。那個縣城一年也沒有多少個案子可以辦,頂多就是鄰居家的鴨子被偷了,或者叔叔伯伯為了幾毛銅錢打架的瑣碎小事。

父親死後,他輕而易舉地調動了自己所有的可支配人脈,從邊遠縣城調任到上海,接任了父親的位子。

他想,這大概是父親在意外去世之前,已經預料到自己有這麼一天,便早早將戰略部署好了。

這個新上任的年輕警察局長,倒是惹來不少風口浪尖的議論,幸虧他表現不俗,上任沒多久就贏來了老百姓的好評。

十二月慘案……

是他來上海的最大目的,到目前為止,似乎沒有任何進展,案情反倒是在往後退步。

老羅——唯一第三方見證人,死了。除了房間裏的那幾張無關緊要的照片,他的很多線索都不見了,似乎是有人故意掩蓋了一些什麼。

凶手究竟是為了什麼,才會殺害這麼多無辜的孩子?

父親臨死前,曾經暗示他,涉及此案的有許多人,如今分布在上海各處,也都有了自己新的身份和家庭,許多人都已經洗白,查不到曾經的檔案或者記錄,為案情增加了難度。

他翻開自己的手劄,上麵字跡清秀地,寫著幾個嫌疑人的名字:宋屹愷、胡崢嶸、卓爵……

宋屹愷,十年前,他還是剛剛在上海平步青雲的企業家,年輕氣盛,聰明果敢,勇於冒險嚐試。如果不是他與官府搞好關係,十六鋪碼頭的地契也不會到他手裏。不過,與其說是搞好關係,倒不如說是抓住了他們的把柄。如今的官場,哪一個手裏是幹淨的,都沒臉說自己在當官了。

胡崢嶸,十年前,曾經是上海街頭的小混混。當然,在他被殺之前,也是混混,不過是混出來一番模樣。他在上海的惡名已經毋庸置疑,隻不過仗著宋屹愷這個靠山,沒多少人敢惹他。宋屹愷的眼光也是不錯,如此亡命之徒,忠心耿耿給他賣命數十年之久,也不是一件易事。如今,他這裏的線索也斷了。

卓爵?他曾經跟著關鶴然做事,後來坐了牢,那座舊監獄裏關押的都是死刑犯、重刑犯,幾乎沒有能活過一兩年的,他能在那座大牢裏熬過七八年,又成功越獄出逃,怕也不是等閑之輩。

等等,他為什麼坐牢?

關鶴然?他一個百樂門的商人,與十二月慘案會有什麼關係嗎?

如此想著,他用鋼筆狠狠地劃掉了胡崢嶸的名字。

然後,用力地在本子上寫出三個字:

關鶴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