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火車站。
月台上人來人往,一列綠皮火車呼嘯著進了車站,緩緩停下,人們正陸續上車。
榮駟一身素色短褂,腳蹬布鞋,左手拿著提包,右手背著巨大的行李,握著已經攢皺了的火車票,有些戀戀不舍。
匆匆忙忙趕路的人們,似乎並不知道金錢櫃被燒這件事情。
臨行前,榮駟去了宋公館,宋秋靈不在家,去了醫院,發現宋屹愷還在酣睡。
想要離開一座生活了這麼久的城市,臨走之前,忽然發現沒有人可以告別和留戀,這種感覺……
嗬嗬,他兀自冷笑一聲。
“喂!火車要開了!趕快上車吧!”遠處,列車員揮著紅旗在提醒她。
回過神來的榮駟緩緩抬起腳,深吸了一口氣,愣愣地,踏上這趟開往湖南的長途列車。他找好位子,安置好行李,坐下。
看著窗外緩緩往後倒退的景、物和人,他滄桑的臉龐,一絲晶瑩的淚水滑落。自打他記事起,他就沒有流過一滴眼淚,而這一刻,似乎它就不知不覺地湧了下來。
榮駟尷尬地低了低頭抹了抹,生怕別人看見自己不堪的模樣。
上海——這個他待了近三十年的城市,於他而言,就像是故鄉。
自從小時候,母親從湖南老家帶著自己和哥哥妹妹逃荒過來之後,他們就一直在上海各大街角流浪,討生活。
他做過乞丐,吃過倒在地上的剩飯餿糧,也跟野狗搶過東西吃。後來,兄妹二人慘死槍下,他從此再無親人依靠。
十二月慘案……
對,就是那個可怕的噩夢,是所有上海人的噩夢。
那事件後,曾經的兄弟也紛紛逃離上海,死的死,傷的傷,失蹤的失蹤。
而他,按照高景馳的計劃,則進入了宋家進行複仇。
火車發出轟鳴聲,哐哧哐哧地準備啟程。
他的腦海裏浮現出那年冬天的記憶:那是1903年的冬天,那年的嚴冬尤為寒冷,他隻穿著一件單薄的外套,腳上沒有鞋子。依照計劃,他會故意暈倒在宋家公館門口。
當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睡在一張溫軟至極,猶如天堂般的被窩裏,就像睡在棉花糖裏,他以為這是夢,於是又沉沉睡去,但願這美夢不要醒來。
“孩子?”一個溫柔的聲音輕輕喚醒她。
他迷離地睜開雙眼,一位美麗溫婉的女子,微笑著坐在床邊看著他。
她一身素色旗袍,尤為別致,這看著自己的眼神,就像是母親。
“媽媽……”他恍惚中這麼叫了一聲。
就是這一生叫喚,讓這房裏的主人決定收養了這個可憐的孩子。
“太太,他醒了?”一個年過三十的女子進來,見到床上的孩子半眯著眼睛,則詢問道。
“嗯,張媽,去幫他弄點雞湯,我看這孩子凍得腳都裂了,真是怪可憐的。”
“好的,太太!”
榮駟迷迷糊糊中被抱起來,靠在軟軟的床背上,一陣濃烈的香味飄進來,隨即,感覺嘴巴裏塞進一個燙燙的勺子,然後,一流鮮美的雞湯,從嘴巴流進喉嚨,再流進肚子裏。
暖流席卷而來,他感覺身體恢複了少有的溫度,開始慢慢變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