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二年，臘月初八，空曠的上海老街。
人們都彙集在江邊的急事歡鬧著，一個紮著麻花辮，穿著碎花棉襖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握著手裏的銀元，在街邊買了連個熱騰騰的包子，和一根紅豔豔的糖葫蘆。
街角路邊有一個邋遢瘦弱的男孩子，蜷著身體哭泣著，顫抖的雙手凍得通紅，單薄的衣襟遮擋不住寒冬的冷冽疾風。
“你怎麼了？”女孩握著手裏熱騰騰的大包子，走上前去關切慰問。
男孩抬頭看了看那小女孩，深邃的雙眼冰冷地看著麵前經過的人，他哆嗦著不說話，胡亂摸著肮髒的，被眼淚打濕的臉。
因為積怨而劇烈起伏的胸膛，因為憤怒和冰冷而通紅的麵頰。他重新把雜亂的頭發埋進深深的臂窩，毫不理睬。
“別哭了。呐，我這裏有包子，給你吃吧！”女孩蹲下來，沒有嫌棄男孩肮髒的手和發臭的體味，她把包子塞進男孩深深握緊的拳頭裏。
男孩重新抬起眼皮，手掌心裏溫熱的包子，蒸騰著熱氣，他肚裏一陣翻滾，三天沒有吃東西了，有餿飯吃已經滿足。
熱包子？
連想都沒想過。
女孩的手很溫暖，就像她的笑容一樣。
他黝黑如潭的目光灼灼地望著她，眼眶再一次濕熱。
“我這裏還有兩塊錢，你拿去吧！”女孩的小手從棉襖衣兜裏摸出兩個個閃閃的銀元，“別告訴別人哦，要是父親母親知道了，他們要責罵我的。”
她不容推辭地，把銀元塞進男孩漸漸展開的另一隻手裏，然後微笑起身。
“我家住在宋公館，你如果餓了找不到東西吃，就來找我吧？”
男孩咽了口唾沫，低頭，眼淚掉落在手心的兩枚銀元上；女孩和他道了別，徑直往急事跑去。望著那個弱小的背影，男孩鼻子酸楚極了。
“大哥，我看到那個女孩塞給阿馳幾塊錢！”對麵人行道上，一聲稚嫩的叫喊傳來。
“快！她在那裏！快追！”一群穿著破爛的小乞丐，飛奔過街角蜷縮的男孩身前，追上那個不知所以的女孩子。
“快說！你還有多少錢？快交出來！”男孩看到他們在威脅他，手裏的包子被捏得變了形。
“我沒有錢了。”女孩顫抖的聲音從遠處刺進男孩的耳朵。
“你騙人，看你穿得這麼好，必是個土財主的女兒！快交錢！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我真的沒有錢了！”
“大哥，別問了，直接搜！”
就這麼看著自己的夥伴圍上去，淩辱那個施舍自己包子的女孩，一陣熱火湧上心頭。男孩抹了抹眼淚，起身，往反方向那座灰色的大房子走去。
“阿馳，你怎麼來了？”大房子裏，一個麵目俊秀，雙眼黝黑的男孩子迎上來。
“阿琛，今天有人當班嗎……”小男孩低落的嗓音回蕩在冰冷的大房子裏。
臘月寒冬時節，一個幾乎全身赤裸的女孩，躺在積滿雪堆的街道上，身上光滑的肌膚被尖銳的指甲撓出道道血痕。
孩子們來不及躲藏，被迅速趕來的警察逮個正著。
圍觀的群眾，殘破的肢體，溢滿的鮮血，撕心裂肺的吼叫，驟然響起的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