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病倒了,太子的失蹤給了她致命的一擊,令她一病不起。成帝的喪事,由楚王和晉王負責操持。全宮上下處處懸著雪色布幔,點著白色燈籠,宮人皆一身縞衣素服。楚王在成帝的金棺前,放聲痛哭:“皇兄,您怎麼走得如此急?您不是說,要和臣弟一起騎馬打獵、遊山玩水嗎?如今拋下臣弟孤單一人,臣弟如何是好啊……您和臣弟從小一起長大,是至親手足。臣弟受了委屈,您不會不管;您要是有難事,臣弟不會不幫。兄弟倆,從無間隙。如今您撒手人寰,臣弟在這世上,豈不是連個知心人都沒有了?皇兄……”說到最後,他已泣不成聲了。
跪伏在地的皇親貴戚也都悲傷流涕,他們心裏沒有什麼傷感,但皆裝出一副哀愁不已的樣子來。因為在國喪禮上,不難過不哭泣的人,便是對先帝大不敬。小則受廷仗之懲,大則要拖出去砍頭的。
聽著一室哀嚎,晞顏覺得十分刺耳,甚至有些厭煩。如今,她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了,哀傷過度,反而異常冷靜。她的臉上,掛著冰霜一般的冷漠,眼裏滿是倔強和嘲諷。一身雪白的喪服,襯著她同樣雪白的容顏,顯得寂寞而清冷,卻又皎潔無比。不遠處,李銘夜靜靜地凝望著她,見她那孤冷傲然的神情,見她悲傷過度反而無淚的神態,胸口某處竟是隱隱作痛。
國喪過後,便迎來了一個難題,那便是,太子已然失蹤,那皇位該由誰繼承?國不可一日無君,況且邊疆敕勒族已虎視眈眈,一個不留神,數百年基業便會毀於一旦。朝中分成了兩派,一派以吏部尚書葉儒鴻和安定王黎鄞為首,支持成帝之子晉王繼位。理由是,雖晉王非嫡係王子,但畢竟是先帝的骨肉,由先帝血脈繼承大統,才不會亂了次序。否則諸侯王眾多,都心存王位之僥幸,豈非天下大亂。一派以右丞相梁宏和大將軍裴顯為首,支持與先帝一母同胞所生的楚王。由於楚王是先代明帝和姚後所生,屬嫡傳親王,在血統上毋庸置疑。況且晉王之母芸妃當年曾犯下重罪,罪人之子何以服眾?兩派在朝堂之上針鋒相對,各執己見,爭論不休。
突然有一天,在文武百官麵前,晉王朝楚王鄭重下跪,深深拜道:“請皇叔盡早繼承大統,以安撫天下民心。”楚王推辭道:“本王才德不足,如何擔當如此重任?”晉王正色道:“叔王過謙了,每次國難當頭,叔王都是挺身而出,力挽狂瀾。論功勞,論資曆,論血統,叔王都當之無愧。允桓願俯首稱臣,絕無二心!”楚王痛苦道:“可憐我那皇兄,屍骨未寒,如今要登上他的寶座,怎不叫人痛心!”眾臣子皆下跪拜道:“請楚王殿下早日登基!”楚王再三推辭,說了許多懇切言語,最後無可奈何道:“既然如此,本王也隻好勉為其難了,希望和諸位同舟共濟,君臣一心,永葆大舜江山無虞。”眾臣皆呼萬歲。
一個月後,楚王登基,史稱宣帝,年號常慶,受文武百官和萬民朝拜,大赦天下。安泰樓的鍾聲朗朗敲響,宣告了一個新朝的誕生,無數鴿子掠過天空,遠處的雲海變幻莫測。
晞顏坐在禦花園中的秋千上,遙遙聽見前方慶賀登基的禮樂聲,暗暗歎了口氣。轉瞬間,天地皆變,父皇的江山落入那賊人之手。真可謂“竊鉤者誅,竊國者諸侯”也。
遠遠地,看見靈修正行色匆匆地從皇後宮裏出來,原來他已經出獄了,她心中一喜,忙衝他喊道:“靈修……靈修……”他似乎沒有聽見,隻是飛快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