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沆瀣一氣
大雲國坐擁中原之地,北拒胡人,南抑齊國。東臨東海,西接羌領。可以說坐地之廣,絲毫不下前朝大周國土之廣。前朝大周名義上是萬邦之總,但是畢竟藩屬國就是藩屬國,那些小國雖然尊崇這個宗主國,可諸般便宜權利還是牢牢掌握在自己皇族的手中。哪像今天雲國取締藩屬國,改立府衙,委派管理管理來得直接。
涼州城是大雲國內占地麵積僅次於幽州的一個大州。幽州以自己為中心,下轄十餘個州縣,和最北的晉州相輔為犄角,其中地域遼闊,沃野千裏。雲國發家於此地,也算是龍象升騰之所。皇帝老兒對這一代的倚重卻是出於先天的嗬護。
涼州自雲都往西而去,途經洛州、河州、定州、雍州三個大州。下轄西域二十多個州縣。雖然麵積沒有幽州那麼大,但也是小不了多少。這一代民風彪悍,民族眾多,各種土人又不怎麼服王化、如果說朝廷派大軍駐守北地是為了防範胡賊的話,那胡柯將軍帥大軍鎮守此處則是謹防西羌各路異族的暴亂了。
此時的涼州古道之上,逶迤一大隊人馬緊趕慢趕往東邊走去。細細看去,竟是雄赳赳、氣昂昂一大隊人馬。看架勢,那人數也不下於七八千。這一支部隊打得大雲國旗號,那烏黑的旌旗或插在馬車之上,或擎於士兵手中,迎風咧咧,極有氣勢。
隊伍裏有步軍,也有馬軍。還有很多騾子、馬匹、驢子。這些輔助性的牲口背後拖著木車,上麵用黃布嚴嚴實實蓋著。沉重的車輪子深深地壓在有些鬆軟的路上,發出一陣又一陣刺耳的聲音。
這裏是荒漠,沒有春天。氣勢昂揚的士兵們頭頂皮盔,身穿黃牛皮甲。就連腳上的戰靴也是清一色的黃皮製作。此時除卻頭頂黑壓壓旌旗和紅豔豔槍纓,沿路百姓還真差點把他們當成從沙漠裏鑽出來的地龍。
隊伍的前部,是一小隊的騎兵。和後麵黃皮甲士兵不同的是,這支騎兵竟然是純色的黑鐵鎧甲。全套的精鋼護甲將他們冷漠的麵容也攔在了鋼板之內。唯獨那手中閃著寒光的兵刃還能給人無限肅殺之氣。
報!!!!!
一道洪亮的喊叫從隊伍的前麵搖搖響起。騎馬走在隊伍前麵的一員小將將頭一抬,便見到黃沙飛揚處,一匹駿馬迎風奔馳而來。馬上是一個魁梧漢子,那漢子背上插著一道小旗,橫身一杆長槍映在陽光之下,說不出的英武。
小將看清了來人,並沒有停下前進的部隊,反而雙腿一夾,策馬走向前去,沉聲道:哪一營的斥候?可有什麼軍情麼?
那斥候認得將軍,就在馬上一拱手道:回將軍話,末將是突叟營的什長張小三。真是今天清早奉殿下之命外出偵查的斥候之一。好教將軍知道,前方已然快到雍州,屬下已經派人去雍州州府稟報,相信雍州知府大人很快就會相迎。
小將點了點頭,一揮手。那斥候已然策馬飛出。一陣馬蹄響,小將背後又是十七八騎奔來,小將一回頭便見到領頭一個漢子三十歲年紀。與終兵將不同,這漢子不穿盔甲,卻隻束發插簪,一襲黑色長衫也不係腰帶,內裏襯著勁裝,懸劍悠悠,舉止投足之間有一股威嚴透出。
小將見到這漢子十分惶恐,慌忙拱手行禮道:請殿下安,眼下這風沙襲人,離雍州又還有小些距離,殿下不在車中,何苦出來受這風寒之肆?還請殿下速速回車中,外邊自有小將打理,定然不負殿下之厚望這漢子便是被令狐濤放逐涼州當轉運使的令狐循。此時他一襲黑袍在那風中咧咧作響,他卻舉目眺望,嘴角含笑。半響才回看那小將道:韓霸海,你道我就還怕了這點風沙?我坐了半日馬車,身子乏了,出來溜溜,鬆鬆筋骨也好。此去雍州還有多少行程?
被令狐循叫做韓霸海的少年將軍絲毫不敢懷疑令狐循的話語,更不敢再過多解釋,將身子一伏,恭恭敬敬道:大殿下堪與士卒同甘苦,乃我朝萬民之福。剛剛突叟營的斥候來報,他們的人已經到了雍州了。正在和雍州的知州溝通,想必很快就會有結果。咱們奉陛下之諭旨自涼州一路往雍州趕,快馬加鞭的已經接近雍州府衙啦。隻消再趕一程,便能抵達城下,搬下穀種,令百姓春耕。
令狐循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那小將訕訕陪著笑,卻不敢亂加言語。
令狐循把玩著手裏的馬鞭,一邊策馬,一邊扭頭對身邊的小將道:霸海,這一次本王為了把你弄出來立這件功勞,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啊。這一路上,你也是辛苦了。恩,待到了京城,我定然為你請功。
韓霸海感激道:全憑大殿下一力扶持。我韓家這一番遭那葛家小子陷害,家父和叔父被罷官,這個仇,總有一天我要報。我那屈死的哥哥,更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令狐循似笑非笑地看著雙拳緊握的韓霸海,用那馬鞭輕輕拍著手掌,悠悠道:所謂視為知己者死,你們韓家雖然被因父皇猜忌,又受那葛青雲嫁禍。也是時運不濟。如今韓定、韓齊和你們這一門老小都已經來到涼州,總算是有個安定日子。父皇百年之後,我身為大皇子,自然身登大寶,為你們平反冤屈,重新重用那自然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兒了。
韓霸海二十出頭年紀,乃是韓家子侄,算起來,還是韓劍和韓霸道的堂弟。此時聽得令狐循這麼一番承諾,更覺得複仇有望,隻要老老實實幫這個將來的皇帝好好辦事,將來封官進爵,又有何難?想到這裏,更是興奮道:全憑殿下栽培。我們韓家這一次賴大殿下保全,必當效犬馬之勞,莫說前麵艱難險阻,便是刀山火海,我韓家的人也是義無反顧!
令狐循滿意地點了點頭,微微笑道:好得很。你們韓家這份忠心,我是牢牢記在心中的。將來執掌神器之時,定然不會忘記你們的功勞的。說起來這一次本王回京,便是自有打算。父王寵信三弟,想廢長立幼,如何不知道我的厲害?那葛青雲是個野種,即便和寧淑宮的那個**有些香火之情,又憑什麼配父皇這般青睞?哼,一直以來,都是這個野種幫助三弟對付我,現在趙王、越王和這個野種走得極近,想必都是十分看重他的。我要拿到本屬於我的東西,首先要鏟除的就是這個野種!
韓霸海眼中也發出仇恨的目光,咬牙切齒道:殿下明鑒,這個野種若是老老實實在葛將軍府裏做個奴才還自罷了,現在憑著一紙酸文和一身三腳貓的功夫就想升官發財,忒得自以為是了。如今勾結三王子對付殿下,也不掂量掂量殿下的道行。這一次,隻恨我不能親手殺了這個野種,也好為我兩位哥哥報仇雪恨!
韓霸海的腦海中,滿是曾經在雲都城中欺男霸女的瀟灑。這一切,都是葛青雲剝奪了。葛青雲,是奪走他們韓家榮耀和風光的罪魁禍首。好在現在韓家投靠了大殿下,總有一天那個野種要一點一點還回來。
霸還,這一次你們韓家聯合葛家在江湖上請來的那些異人,可都是十分本事?能有把握一舉鏟除這可毒瘤麼?我可告訴你,這一次那野種在幽州做了好大事兒,這次回到京城定然更受父皇重視,免不得還有官升。三弟得了這個助力,一旦掌握了兵權,那可是後患無窮。
令狐循目光深邃,全然不理睬韓霸海眼中的仇恨,悠悠又道:如今朝野上下,六部之中有戶部和刑部掌握在我的手裏。吏部的那位大當家的也有心投靠我。至於趙王和越王殿下,最然執掌兵權,念在我和三弟都是皇子的份上,決計不敢隨意出手對付任何一家。四大將之中,韓宗維將軍和葛兆姨父定然投向我,胡柯將軍鎮守涼州,這些時日我好意結交,他雖有所謹慎,但好歹不曾直接對我無禮。南邊的李風雲將軍更是個忠心耿耿的大將,我這邊一舉而定,不怕他不上表效忠。隻有這個葛青雲。我始終看不透他,這一次大動作,他是最大的變數。你們。最好不要讓我失望!
臉,因激動而扭曲。韓霸海冷冷地笑了一聲道:大殿下放心,這一次葛將軍請來桃花塢,雲中堡,湖山寺、洞庭觀的高手一起來對付葛青雲,我韓家自然也有高手相助。兩下聯手,盡是江湖上數得出名號的高手,他葛青雲是武狀元,那三腳貓功夫在這些奇人異士手底,又能有幾分勝算?
令狐循緊張的臉色這才落下,微微笑著掉頭,徑自領人往馬車上走去。
第111章、五裏客棧
中午的太陽正烈!五裏鋪子這家唯一的客棧卻是冷如冰窖。
秦玉璿領著秦家的人手匆匆和葛青雲打了一個招呼就上了二樓,倒不是她是一個忘恩負義之人,隻是她自知和葛雄將來總歸是要成親的。這個葛青雲和葛家向來不對頭,自己雖然欠他一個人情,但也不見得是多大的人情。此時能和他撇開關係就盡量撇開關係。
葛青雲慢悠悠站起身子,右手已經摸到了腰間。那冷到骨子裏的寒劍一觸手,他的心中頓時就有一種安全感。放佛隻要有這樣一柄劍在手,掃除天下一切對自己不利的人也壓根不在話下。
呔!癆病鬼,瞧什麼瞧?沒見過當兵的麼?
葛雷一聲暴喝,頓時大破屋子裏的沉默。他嘴裏的這個癆病鬼自然而然就是長者一張蒼白麵孔的黃從義。自打黃從義從中廳走將出來,葛雷就已經關注上他了。此時越發地看黃從義不順眼,忍不住叱喝。
黃從義冷冷看了一眼葛雷。冷眼如電,掃到葛青雲身上,也隻是略一停頓。嘴角不經意露出了冷笑。沒有搭理葛雷,而是施施然從鐵衛們身側的走道中走過,徑自往那東首撿了一個空曠座位,一屁股坐下。
葛青雲頓時鬆了一口氣,他是一個練武之人。顏如海教給他的是上乘功夫。葛青雲自己這段時間的修煉,也早已不是庸手。那黃從義從他身邊走過時,他感覺到了對方身上發出的淩烈的氣勢。這種迫人的氣勢令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有一種感覺,自己決計不是這個人的對手。這時候見到對方安逸地坐到那兒不尋事,這才略微放心,瞪了一眼喜歡多事的葛雷,衝那站在一邊看熱鬧的小兒招了招手。
客官,你這可是吃好了?
葛青雲點了點頭:共計多少秦銀?
那小兒打著哈哈,皮笑肉不笑道:不多不少,卻是三十一!
葛青雲眉頭一皺,葛雷胸中本來有氣。此時見那小兒開口就是三十一,隻道是要三十一兩銀子,一時之間虎眉一搭,破口罵道:我呸,他奶奶個熊的你這五裏鋪客棧莫不是黑店?某家兄弟們吃喝一頓,莫說算上馬料酒水,便是再吃你這三十斤牛肉也消不得三五兩銀子。你這黑了心的破落戶,開口就敢訛詐你家爺爺,端的是不知爺爺的厲害麼!
那店小二絲毫不怕葛雷的滔天怒火,嘿嘿幹笑了兩聲:光天化日之下,這位軍爺說話可就小心了。本店本分經營,童叟無欺。遠近十裏八鄉的鄉親那都是曉得的。便是來往過路的客商,也是知道本店的名聲,平常走南闖北販賣手裏行貨時都是在本店住店。怎麼就是黑店了?客官若是不服,大可以告到雲都城去。
葛雷沒料到一個小小的跑堂也敢頂嘴,還說得如此囂張跋扈。胸中本來就氣憤難平的他更是仿佛吃了一把火,頓時找到了宣泄口,也不顧葛青雲在一旁臉色越發難看,直接挽起袖子道:入你娘咧,平常老實本分的人見了你這刁橫的黑店那自然是啞巴吃黃連,在外也不敢聲張。某家把腦袋別再褲腰上,幹的都是朝生晚死的活兒。今兒個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是不知道軍爺的厲害。罷罷罷!!!莫說要老子三十一兩,便是一兩也不給,我你待怎地!!
葛雷發完牢騷,瞪圓了虎目,直勾勾看著那小兒,隻看那小兒如何服軟。哪知身子一歪,葛青雲擠了過來。
葛青雲雖然覺得這一餐飯吃的是貴了點,卻也不想在外麵鬧事兒。最重要的是樓上還有一位俏佳人。自己這一吵一鬧,樓上秦家的趟子手都開窗看了兩遭了。葛雷這莽夫這般叫囂,雖然是占理,但也總歸是不好看。想到這裏,葛青雲推開抄手刷痞的葛雷,從手裏掏出一錠銀子,奮力一扭,竟然把那市值五十兩的銀錠子捏成了一團。葛青雲覺得這個警告還不夠,又把那銀錠子往那桌子上輕輕一放,移開手時,銀錠已然陷入桌麵!
這一手俊俏的功夫若是教平常人瞧見了,早夾著尾巴打哈哈了。葛青雲冷冰冰地看著那店小二,店小二眼中神色一閃,依舊幹笑著看葛青雲,似乎壓根兒就不怕葛青雲。葛青雲心中納悶,沉聲道:這五十兩銀子,店家就不用找了!弟兄們,上路了!
鐵衛們聽了葛青雲號令,立即叮叮當當抄起兵器,那桌椅移動摩擦聲音頓時響成一片。葛青雲扭頭正要走,卻聽那小二陰笑道:客官留步,我說的是三十一,卻不是要你五十兩銀子。請拿回你這五十兩銀子,交出那三十一。
那小兒話未說完,葛青雲頓時隻覺得臉側勁風拂來!
他暗道一聲不妙,急忙側身躲避。口中大喊:都小心!
心字剛落音,葛青雲就聽得一聲慘叫,一個鐵衛沒有防備,被小二甩出來的銀錠打中手臂,正疼得捂著手臂。睚眥欲裂。
葛將軍,咱們店不收銀子,隻收命,今天瞧上你這三十一條漢子的命,將軍你就大方一點,老老實實把命留下吧!大哥!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店小二一擊得手,一聲高喝,甩手就丟出自己手裏的托盤。那盤子倏地飛出,閃電般擊向葛青雲,葛青雲不敢大意,手中寒劍出鞘,一劍削飛店小二飛來的托盤。嘴裏高聲喝道:不好,兄弟們,這店有鬼!大家並肩子上!殺出鎮子去!
葛青雲一邊說話,一麵掣劍,挺劍刺向那名扔盤子的店小二。店小二麵露獰笑,手裏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多了一柄寒光閃閃的解腕刀,不退反進,嘴裏更是笑道:來的好!
刀劍相接,客棧之中除了鐵衛們,其餘的食客、跑堂的、酒保,紛紛掀起桌子,那桌子下地暗格裏藏得都是兵器,這一下發作,隻見滿屋都是刀光劍影。冷冷清清坐在那牆角的黃從義更是身子一拔,一腳踏在一個跑堂手的腦袋上,倏然一劍刺向葛青雲!
葛青雲適才還在和那店小二交手。兩人刀來劍往尚隻打了三個回合,黃從義看準了葛青雲收招發招隻見空隙,尋隙刺出的這一劍更是自己二十年來最得意的一招回風鶴喙,那劍尖便如毒蛇一般,死死奔著葛青雲的腰間靠去。
葛青雲此時剛好一劍蕩開那小兒手中的解腕刀。他不曾知道這小兒看起來幹幹瘦瘦的一個風能吹倒人兒,掌上竟然有這般的勁兒。兩人適才一番削砍,饒是葛青雲內功深厚,也被那店小二這一番打鬥震得一陣氣海波瀾。此時好不容易以險招斃開對手,一口氣還沒接上來,背後竟然有一道淩厲的勁風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