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祝壽鬧劇(1 / 3)

程家卿從遊河賓館銷魂回來,已是淩晨一點。這天晚上,程家卿讓所有在家找他的人都撲了個空。章如月沒有等他,就一個人睡了。

程家卿很想洗個澡,但倦意已來,正猶豫著,電話鈴響。程家卿的電話聲音很柔和,類似發電報的聲音。程家卿接來,一聽是齊萬春。

“剛從老巢回來吧。”

“狗鼻子怪靈的。”

“尊夫人睡下了。”

“睡下了。”

“我可是在你房間一直守到十一點,還不見人回。一想就想到,肯定是你們玩過了頭,忘記了時間。”

“噓,小聲點。”

“作賊還心虛什麼。”

“比不得你。老弟,有什麼事?”

“是這樣。我母親做七十大壽。”

“人生七十古來希這麼大的事,不早告訴我。”

“早告訴你,怎麼行?你這麼一忙,怕你一忙就忙忘了。所以臨時請還好一點。市裏公安局的曹局長,原定是要來的。不巧,明天有一個國務委員來南章,要接待,不能缺席。他來不了。”

“所以你就抓了我頂替?”

“咱哥倆誰跟誰呀。我要是心裏麵早沒想到你,我是母驢生下來的。”

“別咒,別咒,我相信你。”

“早上八點起程,把你的貴妃也帶上。”

“怕不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的。我看是最合適了,你說好哪兒對你不合適?”

在電話裏,齊萬春吃吃笑將起來,一種粉紅色的曖昧的笑。

“明天要不要我當眾朗誦一首打油詩:這個婆娘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塵,生得兒子都是賊,偷來蟠桃壽母親。”

“免了吧。我母親根本聽不到,他耳聾已經有幾年了,再說這詞也老掉牙了。如今的新詞是:這個婆娘心機深,教訓兒子做官人。當官比賊強百倍,打開國庫壽母親。”

“得了吧。國庫都是為你們開的,唉,可惜我母親不在人世了,否則我也會好好地盡盡孝。”

“記住,一定要把貴妃帶上,我還指望著她增光添彩呢。”

“明天,你母親可是主角。”

“我能忘恩嗎?我母親是個地主老婆,吃了多少苦,隻有她臉上的皺紋清楚。要不是改革開放,我這個地主後代到今天腦袋還得低在褲襠裏,永遠抬不起頭,直不起腰。”

“我也是苦出身。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今天,再怎麼著,你我在安寧也算是個響當當的人物了。”

“我哪能跟你比呢?”

“你沒聽說過《百家姓》改了嗎?”

“怎麼改的?”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改為錢趙孫李,周吳鄭王,錢字掛帥了。如今是你們的天下埃”“全靠程縣長栽培。”

“哪裏哪裏,我還得和你聯合,把黃海徹底趕出安寧,把黃海趕出了安寧以後,再把他的勢力連根鏟除。”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第二天,程家卿和傅梅帶著禮物驅車趕往齊萬春的老家齊家莊為齊母祝壽。齊家門口早已熱鬧非凡,酒桌連擺了十兒桌。進的人,出的人,不進不出站著不動的人,放眼皆是。一見程家卿,齊萬春齊萬秋如同太監見了皇帝一樣,又嚴肅又滑稽,一齊上前問好。

“不錯,不錯,還有鄉村別墅。”

程家卿熱情地與齊萬春握手。一邊握手,一邊看房子。但見這棟總共四層的房子,有流行的平頂小屋簷,玻璃馬賽克貼麵,咖啡色鋁合金門窗,大門卻是木門,似乎是為了保留一點古典遺風。此時,傅梅已經成為人們議論的焦點。她上穿杏黃色的罩衣,下穿大紅百褶裙,腳蹬一雙乳白色的高跟腳,再襯上肉色的長筒絲襪,更顯得神采飛揚。

她戴的一副墨鏡,又使她多了幾分詭譎幾分神秘。他的豐滿在鄉下人眼裏是一團令人豔羨的福氣,整個人恰與齊萬春、齊萬秋兩人的妻子形成了對比。那兩婦人競賽似地粉白黛綠,濃妝豔抹,臉上敷著厚厚一層粉,薰得臉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大喊“救命”;一張口塗得如同血盆一樣;戒指耳環項鏈手鐲一應俱全;衣服更是豔得紮人的眼。活脫脫一對活寶,有些鄉味未脫的鄉下人想學城裏人,結果往往是畫虎不成反類犬,到最後,往往是一個邯鄲學步的結局:高雅沒學會,純樸也丟了,而有些人對這種學習還常常樂此不疲而孜孜不倦。最終粗俗的人骨子裏永遠是粗俗,猛割他們一刀,他們也流不出貴族的血來,就像自來水管裏噴不出牛奶一樣。有些人雖然生在窮鄉僻壤或寒門陋巷,但卻生得清俊動人,如同一塊美玉流落在一堆亂石中,天生的氣質。

傅梅看那兩婦人的眼神就像一塊美玉看著醜陋不堪的兩塊石頭。

幾乎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傅梅,兩婦人不禁妒火中燒。

齊萬秋的媳婦年紀要大些,她不服氣地,低聲向她的妯娌耳語道:“臭美什麼,還不是底下長了鈞子,把縣長鉤住了。”

“嘁,你底下怎麼不長出來?也勾個縣長市長的。”

“要死。我說她,你倒說起我來。”

一個作勢要打,一個左躲右閃,兩人笑成一團。

人們看著傅梅好似看巫山雲煙中的神女峰。其實,無論橫看側看,傅梅看起來不過像神女峰下的一名旅遊者。但人們看她的眼神沒有從她的身上移開。從程家卿與傅梅的神態來看,似乎有衣錦還鄉的意思。

已經有人在暗地裏嘀咕了:“這個女人是鎮裏的書記。”另兩個附和說:“怪不得呢。一看就能把人給震祝”“和男人一樣有魄力。”

程家卿聽見大家把傅梅誇獎了須眉巾幗,覺得不虛此行。他立住,抬起頭盯著貼在門兩邊的對聯看。

“權作馬錢通神騎馬共神空碧落;

母極茲子至孝念慈以孝惟紅桃。”

也真敢寫,人說真理是赤裸裸的,孰不知,這比真理還赤裸三分。

正想著,齊萬秋走了過來,弓身,鞠了一個躬,“請進,請進。還有我家傅妹妹,怎麼邁不動步子?”

冷不丁,傅梅像對付孩子一樣。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齊萬秋吃了辣椒一樣叫了起來。齊萬秋妻子見勢,醋意大作,心裏惱得不行。人家的丈夫,怎麼讓她隨隨便便地掐呢。要掐也輪不到她呀。傅梅卻微微含笑,大步進了屋。齊萬秋搬動著身子,像一個會走路的矮凳一樣進了屋。

齊萬春的母親坐在屋中央,手裏一把龍頭拐杖,身穿金色緞子麵的對襟大褂。程家卿見了齊母,也不管地上幹淨不幹淨,倒頭便嗑了一個頭,齊萬春趕緊將他扶起。

程家卿說:“見了你媽,就像見了我親媽一樣。我媽不在了,現在你媽就是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