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2012年,臨夜。
古老的四盒院內燈火通明,回形廊院下整齊擺著排排桌椅,椅子坐無虛席,桌上置有瓜子、楊梅、茶水和銀色七匹狼子香煙。回廊前端是靈案,左右簾幔白藍兩色,案上散擺著雞魚肉米,隱隱的哭泣聲自白藍簾幔內傳了出來,然坐於幔下的數名婦女,一邊折著金花,一邊卻叨嘮交談,全然沒有靈堂那種沉重壓抑的氣氛。
“邪門了,三年就出兩起,我看後厝這一代散戲了。”井院中,一桌老大爺抽著煙,低聲悄語,時不時雙眼往靈案前瞟往,吐霧道:“本來就是小角落,這一代也就出了這仨,三年不到夭了倆,剩下的這個我看也要玄嘍。”
隨著老大爺們悄聲,林華安一身漆黑從靈幕內走了出來,肚裏的那把火是燒的極旺,通紅的雙眼也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睡眠不足,往頻頻瞄來的對對目光掃射而去,深深吸了兩口鳥氣,黑色皮鞋踩下三階石梯,大步就往祠門口跨邁出去。
“他媽的。”來的村口公路前,他拉了拉脖項上的黑色領帶,褲袋裏搗出香煙,火石擦過,吞雲吐霧間,肚裏那股殺人火焰非但不消,反而越燒越旺。
“一群雜碎!”抽沒兩口,他連煙帶痰怒吐於地,抬腳重踩火尾咒罵:“人還沒下葬,就想著分割那一畝三分地,什麼玩意東西。”
呸完,林華安壓抑氣結,凶狠扯下黑色領帶狠擲於地,怒跨到前天秘書為他購置的臨時代步工具黑色陸虎,拉開車門嘲譏輕哼:“三萬?林阿真你真有夠廉價,為了三萬塊讓人挖了對狗目。”啟動百萬名車,氣踩油門如子彈繞風射了出去。
深夜,蘇格蘭酒吧。
他坐在卡坐的沙發上,牛灌著手中的露易十代,這是他第三瓶了。
他不太喜歡喝酒,特別是酒吧裏這種摻假的洋酒,也不喜歡酒吧裏震人耳膜的噪音,更不喜歡吧台上那些扭著翹臀蕩女,可這些天若沒有酒精麻痹,他幾乎無法入睡,就算是睡找了,夢見的都是那個該死的林阿真,為了三萬塊讓人剜去一對狗目。
越想買醉越不易醉,淩晨五點時,酒吧裏的扭曲音樂變為柔和,被經理喚回醒來,林華安已是醉意熏然,左右掃眺了一圈,就隻剩幾個有穿和沒穿一個樣的吧女翹腿坐於舞台邊抽著煙,知道天亮了,他揮開躺於腿上的數個空瓶,踉踉蹌蹌往狹小的鐵門顛了出去。
天宇微綻,長時間習慣黑暗的他抬手摭了摭,蒙瓏醉眼朝微曦天際遠東眺,拉開自已的車門,滿身掏不到香煙,氣極踩下油門便朝那個虛偽的靈堂怒射而去。
路上行人稀少,濕濕的路麵說明昨晚下了一場不小的雨,這讓他想起了得知阿真猝死的那個早晨,西雅圖的天氣一樣濕濕漉漉,一樣的天剛破曉,也許真就如那幾個同樹的老大爺說的,他們這一個祖祠的棟梁真的讓人下了死無全屍的詛咒,七年前的阿綸掛了,連屍體都找不到。七年後阿真也死了,雙眼卻被人給剜了。他呢?會有什麼樣的死法?
“哼嗬嗬嗬……”自嘲也是嘲譏,他突地猖然起笑,凶狠甩扭過方向盤,折入村裏的那條泥濘小道,他要是真的掛了,最高興的恐怕是那群股東們,他的身價可不像阿真那樣隻有一畝三分地,二十三個億還不算零頭,夠樂死了那群表娘養的了。
未掛牌的黑色陸虎飛馳於濘道,濺起了一窪一窪積水,亨受樹木掠過快感時,突然一道黑影自玻璃窗躍過,林華安嚇了一大跳,急踩刹車時,方向盤向左失去平衡,砰的一聲巨響,隻感覺渾身巨疼,不斷的向遠處飄去,原本灰白的晨曦下,突然黑了起來,這種黑和一般的黑不同,感覺不到任何事物,就連自已的臉都黑成一團,瞧不出是何形狀。
公元1215年,宋少宗五年,臨安東城。
“少爺……少爺……”
少爺?誰?我嗎?無盡空洞的黑暗之中,林華安聽得耳邊陣陣傳來的哭叫,他扒動瞧不見的雙手,如遊在水裏一般往聲音來源地劃去。
突然,黑漆漆的遠端出現了一縷金茫,仿佛是伸手不見五伸的房內燃起的一搓燭火,不知怎麼回事的他惑疑,劃動的手臂更回的賣力,靠近時忽地一陣強烈的氣流把他朝那道燭火卷去,當大量的暈炫過去,睜開雙眼見到的就是一張眼淚鼻涕的蒼蒼老臉。
“呃?”詭異裏驚見這麼張如死了全家的老臉,林華安嚇的往地上蹦了起來,來不及想明白自已為什麼會睡在草席上時,駭然驚見房中垂著一條三尺白綾,綾上掛著一名披頭散發,穿著古裝服飾的婦人,驚見有人上吊,哪裏還能去想?他一躍飛奔上去,抱住僵直的雙腿,對那個老頭破罵:“你他媽的哭毛啊,快爬上去解開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