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長安城到處開滿了桂花,王宮綿延數裏,到處氤氳著桂花的香氣,遠遠望去,仿若是九天上重重疊疊的雲彩落到人間一般。
梨落今日晨起時聽六丫頭他們說道,永軒宮裏天天夜半傳來哭聲,守門的侍衛都覺得哭聲淒烈,不忍卒聽。
昔日輾轉承歡,萬千寵愛集於一身,如今一朝成棄婦,萬人同唾棄,一時天堂,一時地獄。
宇文郴自那日離開清寧宮後便再也沒有來過,梨落本無意打聽,六丫頭卻偏偏湊過來說宇文郴這些時日都歇在沁夜宮裏,未曾召見過任何妃嬪。
六丫頭心思淺,自是不懂,如今西涼才方平定,北渝與大燕自有諸多事宜要商議,如何劃疆域,如何分戰士,如何論財產,如何定天下,他自然沒有時間沉迷於溫柔鄉中。
梨落突然想起來蕭宛兮,那樣熱鬧的女子,如今成為階下囚,被困於永軒宮,上百侍衛輪流看守,不知此刻是何光景。
待梳洗完畢,梨落起身說道:“我想出去走走。”複又轉身對著瑾若道:“姑姑可願陪我?”
“是。”瑾若姑姑應道。
梨落與瑾若在長長的宮道上走著,紅磚綠瓦,金堂玉馬,到處都是一片祥和之景,來往的侍從奴才都是井然有序,畢恭畢敬。
瑾若跟在梨落的身後,安靜的仿若無人,梨落次次回頭,見著瑾若跟在身後,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
再往前走,拐過前邊的九曲回廊,穿過東門,便是蕭宛兮所在的永軒宮,昔日門庭若市,如今無人問津,梨落突然停住腳步,不知該不該往前。
瑾若也停下,問道:“娘娘可是累了?”梨落不語,卻輕笑道:“如今六宮祥和,是陛下之福。”
“當真祥和麼,若是祥和,陛下何苦遣走雲岫姑娘,將老奴遣將過來。”梨落聞言轉過頭去,滿眼的訝然。
“姑姑何故如此說?”梨落一頭霧水,瑾若卻是十分鎮定:“後宮的所謂祥和,不過是那最為絢爛的煙花,看著奪目,實則最為脆弱,不可久存,一閃而過,所謂祥和,一瞬而已。”
梨落後來想起瑾若說過的話,才恍然明白過來,她一生都在宮中,自然了然這繁華似錦的背後到底是怎樣一番麵目。
梨落忘了當時是怎樣回應的瑾若姑姑,左不過是無言以對罷了。
瑾若話裏有話,梨落無意多聽,便又往前走去,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蕭宛兮所在的永軒宮前。
淩風正在率領眾侍衛換崗,見梨落盈盈而至,淩風先是一滯,忙行禮道:“貴人娘娘,是非之地,您怎麼來了?”
梨落尚未開口,淩風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細小的碎念:“說曹操曹操到,方才裏邊兒那位還念叨著要見沐貴人,可巧就來了。”
淩風麵色一青,抬起頭來看著梨落,梨落顯然也是聽見了,淩風卻霍
然起身,一腳蹬在方才小聲說叨的人肩上:“混賬東西,混說什麼?”
“淩大人,且慢。”淩風身形一滯,轉過身來作揖道:“如此不詳之地,娘娘不可久留。”
“不詳?為何不詳?”淩風隻是將頭埋的很低,說道:“多說無益,娘娘請回罷。”
“蕭貴嬪尚未被廢,嬪位仍在,雖是軟禁,你們也不能這般待她,再者,她是皇妃,是主子,位分高我一級,她既要見我,為何不見?”梨落隱隱覺察出些不安,那個女子,半個月也等不來一個結果,宮中夜長寂寞,自西涼被滅以來,宇文郴再沒有來過這裏半步。
帝王薄涼,心思難測,梨落突然想到自己的結局,不知以後結果如何,又會走到哪一步。
梨落徑直往裏走,淩風攔在她的前麵,麵有難色,梨落不曾理他,淩風隻得堪堪往後退,終於退到殿門處,無處可退,梨落突然聽到裏麵傳來宮裏總管的尖細聲音。
梨落手下不覺一緊,抓住衣角處,素色羅衫已濕了一片,梨落腳下一滯,再也邁不開步子,淩風此時也終於垂下了手。
片刻後,沁夜宮中的老總管王璟領著一眾宮人魚貫而出,王璟見梨落在外站著,他眼色渾濁,全然瞧不出半絲情緒,王璟向梨落行禮道:“問沐貴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