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德音聞言微微一驚,秀眉緊鎖,緊抿著唇,沉默不語。
采薇聞言惶聲道:“嬤嬤莫要嚇人了,這喬家大宅守衛森嚴,青磚頂瓦的高牆足有兩丈餘高。難道還真有賊人鬥膽…”下麵的話怯怯諾諾,但見常嬤嬤神色不定,便也說不下去了。
常嬤嬤看著窗外的火光,恍惚一般說道:“沒有事情是最好,若是有個什麼萬一,咱們也好有個準備護小姐周全。”
半響無人言語,屋子裏靜到極致,似是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與外間的極亂、嘈雜,對比鮮明。
常嬤嬤其人,本不是喬家的奴婢,並且夫家本也是白馬鎮附近莊子上數一數二的富戶。韓裴之亂前,朝廷曾派出重兵鎮壓北方三十六寨胡匪。連年用兵導致國庫空虛,賦稅沉重。河、衢州更是首當其衝。當年胡匪韓天賜的一隊人馬去莊子上收繳軍餉錢糧,莊子上的農戶早已被搜刮的一窮二白,自是什麼也交不出來。一無所獲的胡匪大發雷霆,傳令士兵,將莊子上的農戶不分老幼,屠殺殆盡,並下令點火將堆疊著男女老幼屍首的農莊付之一炬。其時火光衝天,哀魂遍野,奄奄一息的常嬤嬤抱著尚在繈褓之中的兒子小虎子僥幸虎口逃生。然而,孤兒寡母,在這兵荒馬亂的世道,大人尚且不能果腹,更何況一個不足月的嬰孩。
麵容枯槁,氣息奄奄的常嬤嬤根本沒有一滴奶水可給小虎子吃,寒冬蕭瑟,四野遍是死寂,也找不到任何活物可以充饑。除了荒草和枯樹,就是白茫茫的雪原。挨了幾天下來,小虎子終究沒有挺過那個嚴寒的冬日,在一個飄雪的日子,常嬤嬤徒手挖出了一個小小的墓穴,獻血沿著指甲汩汩流下也不自知,親手埋葬了兒子。常嬤嬤甚至哭的力氣都沒有,瞧著小虎子紫青的笑臉,安詳的閉著眼睛,似是睡著了。小小的生命來至世間不足百日便離開了,或許也隻有小小的墳塚能證明他曾在這亂世走過一遭。
沒了丈夫,沒了孩兒,常嬤嬤如行屍走肉一般在荒蕪的雪原裏遊蕩。腳下虛浮,一腳踏空便癱軟地躺在了雪地裏。心裏想著就這麼死了也算是解脫了,閉上眼仿佛看見另一個世界裏有家,有丈夫,還有小虎子。待常嬤嬤睜眼醒來,人卻已到了喬家大宅。
原來常嬤嬤也是福大命大,被喬家當時負責運糧的護衛福七爺在路上撞見,當時福七爺見人還有一口氣在,便給救了回來。常嬤嬤經曆生死之殤,大起大落之下,已沒了尋死之心。
當時的喬夫人劉氏剛剛生養了喬家大小姐喬舜華,正坐著月子,想給女兒找個可靠地人。聽說了常嬤嬤的遭遇,很是同情,便叫人把她帶至跟前,見其人也是幹淨利落,長相端莊,知書達理,不似那鄉野粗鄙婦人。便把她收入房裏,照顧喬家大小姐。
常嬤嬤剛失了孩子,心窩裏的一腔孺慕之情在見了繈褓中的喬家大姐兒之後,全部傾瀉出來。從此甘心願為奴為婢,並作為喬舜華的陪房,跟去了旻京的衛家。
衛德音也是聽母親舜華提起過常嬤嬤的來曆的。見常嬤嬤神情恍然,斷定她定是想起了過往,心中甚是為她酸楚。便輕抬柔荑,撫上常嬤嬤的手掌,輕聲安慰道:“嬤嬤且放心吧,這喬家老宅防衛森嚴,縱是那韓匪作亂之時也是安然無恙,外祖家的家丁壯仆也日日團練,人人訓練有素,應該不會有事的。”常嬤嬤抬頭見德音一雙美目清明,滿懷關切。螓首蛾眉,狹長的眸子顧盼生輝,長相氣質竟有七八分隨了喬大小姐喬舜華,於是更是在心裏暗歎,下定決心,定要護衛德音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