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姨似乎早就在等待著她的到來。
“你知道我要來?”林冰吟淡問。
“昨天,我也去了花魁大賽。”雲姨輕歎:“你的琴,你的舞,和你娘一模一樣。而總督大人,是見過你娘跳舞的。”
“雲姨,我娘她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們說的一切,我都不明白,她怎麼會是左相之女?皇上為什麼想立她為後?我娘明明是七年前才去世,他們為什麼說她二十一年前就暴病身亡?”
雲姨定定地看著她:“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訴你,但,這並不是一個開心的故事,你,能承受得了嗎?”
林冰吟握住她的手,目光堅定:“雲姨,我已經長大了,我想知道所有的一切。”
雲姨輕歎一聲,陷入了回憶。
那天,注定是一個無法被忘卻的夜晚,即便它不再被人提起。
那年,當今天子剛剛登基,由於仍處國喪之中,天子並不欲大張旗鼓,采選秀女以充後宮,於是太後命中秋之夜,賜宴群臣之時,二品以上大員可攜一女前往。誰都知道,這是一個取悅皇上的好機會,於是眾人莫不踴躍,費盡心機打扮自己,想著如何能在夜宴上引起皇上的注意,一時間,京城中的綢緞、首飾價格竟然翻了一倍。
中秋在眾人的期盼中終於緩緩到來。恰逢西越二王子拓跋宏出使大齊,為表親近,皇上亦允其出席宴會。峨冠博帶,一臉正經的文武大臣中,幾桌嬌媚的身影,卻讓莊嚴的清和殿亦多了幾分柔美。
太後及皇上剛剛坐定,太傅之女傅正秋已迫不及待,起身跪拜,請求一舞。太後含笑答應。傅正秋來到大殿中央,長袖如水,腰肢若柳,舞畢,皇上大悅。見此情形,眾女豈肯落後,紛紛請旨表演。一時間,清和殿中,歌的歌,舞的舞,這個訴說相思,那個歌功頌德,熱鬧非常。
皇上龍心大悅,笑問拓跋宏:“我大齊的歌舞比西越如何?”拓跋宏一笑:“此次前來,本王亦帶來了一段歌舞,不如皇上一起欣賞如何?”
他輕輕拍了拍手,上來了四個大漢,合抬著一麵大鼓。鼓上,一個女子,紅色衣裙,高鼻深目,膚色若雪。大漢將鼓放在地上,另一女子懷抱胡琴走了上來。跪拜已畢,琴聲響起,鼓上女子長袖揮起,擊在鼓上,發出“咚”的一聲。琴聲崢然,鼓上女子旋起,似一朵紅雲,“咚咚”的鼓聲,仿佛戰場之上,那催人奮進的戰鼓之音。簡簡單單的胡琴,簡簡單單的鼓,卻似乎帶領著人們走入了金戈鐵馬之中。琴聲落下,鼓上女子俯身下拜。
拓跋宏笑問:“皇上認為我西越歌舞如何?”燭光下,皇上的臉色明滅不定。風璃盈盈站起,“左相風仲謀之女風璃,願為皇上一舞。”
皇上舉目望去,碧色輕衫在鶯鶯燕燕中,恰似萬花叢中一點綠,髻上僅別了一支翡翠簪,高貴的麵容上粉黛輕施,唯有衣衫上的珍珠盤扣光華流轉,映照著如玉的容顏。皇上不由暗自點頭,卻並未允她再舞:“今晚歌舞已經不少了,你也不必再舞了。”
風璃卻再拜:“請皇上允風璃作劍器舞。”
“哦?”皇上不禁興味盎然:適才不允隻是因為高門大閥所學歌舞雷同,柔媚有餘而剛性不足,鼓上之舞則充滿了力量之美,確實更勝一籌,與其再次起舞徒增笑柄,不如幹脆不舞,不想竟然有人獨辟蹊徑。想到此,皇上大笑:“好。”
風璃卻又道:“請皇上在大鼓四麵放置十麵小鼓。二王子,請借鼓一用。”隨後又向兵部尚書之女梁汀芷一拜:“請姐姐為我伴奏。”
因在禦前表演,風璃用來表演的劍並未開鋒,而她,則恰到好處地利用了這一點。梁汀芷用來表演的是箏,激越的箏聲如馬踏山河。風璃雙手舞劍,如行雲流水,似雲卷雲舒。風璃在大鼓上四麵遊走,劍尖則依次擊打在十麵小鼓上,鼓聲悠揚,與箏聲相和;舞姿曼妙,碧色身影旋成一團綠雲。突然,箏聲拔高,碧色身影翩然飛起;隨即,箏聲漸緩,碧色身影飄然落地;箏聲漸停,碧色身影伏於鼓上。
“好!”皇上大喜。二人急忙跪下謝恩。
皇上親手扶起風璃:“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青光,剛柔相濟,動靜相宜,好!”他的眼眸明亮,看向拓跋宏:“這段歌舞如何?”拓跋宏早已看得如癡如醉,不由歎道:“此舞隻應天上有,我西越國確是不能。”
皇上哈哈大笑:“將朕的紫玉如意賞她。”紫色,為大齊王朝除黃色外最尊貴的顏色,而紫玉如意,則隻有皇後才可以擁有。中秋夜宴,他選定了自己的皇後,美麗高貴,舞技超群的風璃。在那一刻,她的光芒,再也無人可及。而左相府的權勢,在那一刻也達到了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