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十四歲的時候得到了一份不錯的寫作工作,如今一晃眼已經過去了十年。直到我參加了一次同學會後才知道,當初文學班的幾個老鐵如今早就下了海,每天激情澎湃的奔波在事業一線。以至於就連同學會的標語都改成了“大眾創新,萬眾創業。”
據他們稱,如今還在搞文學工作的人就剩我一個了,他們笑稱我提前邁入了老幹部的生活節奏,每天就是寫寫字喝喝茶。他們說將來我在文學方麵的成就不好預估,但在養生方麵我肯定是前輩。
我聽著這些不知是好話還是壞話的調侃,總會露出一副隻有少兒頻道才能看見的純真笑臉。我會對他們說,其實我這份活還不錯,每個月七千塊錢,在我們這種十五線小城市裏雖然發不了財,但也餓不死。
換來一番點頭讚同之後,獨處時的我隻有自己心裏明白,其實寫作是一份拿“命”換錢的活。我雖然給命字加了個引號,但我說這話真不是瞎吹牛。寫字兒寫長了,就跟喝了七兩稻米釀造的騷尿一樣,頭昏腦漲。所以為了身體安康,福壽百年,跑步就成了我每天必須要做的事。這事風雨無阻,雷打不動。
我常在家門口那片尚未能打動開發商的湖邊跑步,這事兒我已經整整堅持了三年。我每天早晨一睜眼,都會先喝一杯蜂蜜水,抽一根煙,接著換上我那套比我舅老爺還土的運動服,沐浴著陽光和微風,像趕著去結婚的新郎一樣喜眉顏開,到湖邊跑步。
這樣的平靜已經持續了三年,可是在一個月前卻發生了一件怪事。
每天清晨在湖邊鍛煉的就那麼幾號人,這幾張老麵孔我就跟看快樂大本營似的倒背如流。可一個月前,這些老麵孔裏多出來一個人,這人是個精瘦精瘦的老人,總是喜歡穿著一件文革時期才能瞧見的黑褂子。這老人的模樣有些邋遢和滄桑,從不鍛煉,他就跟我同學聚會時那好再來大排檔門口的石獅子一樣,成天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湖邊發呆。
說實話,甭管他是發呆還是跳湖,都跟我沒太大關係。可怪就怪在這老人從不理別人,卻就愛衝我笑。每當我跑完一圈從他身邊經過時,他就非得衝我笑一下,弄得我很不自在。我這人性格一般,不算冷漠,但也不至於會跟陌生人搭話。他衝我笑,我就衝他笑,看誰能笑到最後。結果可倒好,這糟老頭子硬是從陰曆深秋對我笑到了農曆小寒。
我記得那天陰風陣陣,冷的我連隔壁小區賣鴨脖的老寡婦被窩都願意鑽,這糟老頭子可倒好,還是穿著那件單薄的黑褂子,湖裏的魚都凍死了,他倒看起來沒那麼冷。
我跑了兩圈,到了第三圈的時候停下了。
作為一名品格中等偏上的良好市民,看見一個孤寡老人苦零零的獨自坐在湖邊,我屬實有些於心不忍,再加上這一個月來攢下的好奇心,於是我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了黑褂老人的身邊,遞給他一根芙蓉王,像擠牙膏似的擠出一個微笑,然後問他:“老爺子,這大冷天兒的您不回家待著一個人坐這兒幹嘛呢,您瞧這一陣陣的白毛風,我這小年輕都得穿三層毛衣毛褲,您就套個初秋天兒穿的褂子也太少了點兒吧,不怕被凍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