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知道,忠伯已經死了。緩緩的放下了運送真氣的手,心裏百感交集,就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翻江倒海的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無心忍不住退開了倆步,閉上了雙眼,呼吸急促。佇立了很久之後,終於走到忠伯的麵前,將他的身體緩緩放下,撫平了忠伯還未閉上的雙眼。
無心看到,忠伯在笑,就在臨死的前一秒,他還在笑,也許他認為選擇這樣的一種死法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結局,可以安心上路了,至少在穿過奈何橋的時候不會再有小鬼阻攔。
突然,無心發覺有一個人正站在廚房的門口看著這邊,猛地抬頭看去,卻發現原來是白天那個躲在角落裏的乞丐,自己竟然這麼久了都沒有發現。
無心注意到,乞丐那雙肮髒的手裏,抓著從茶館後廚找到的茶點,此時已經被他捏的粉碎,碎沫從他的指縫之中擠了出來,撒了一地。
乞丐緊緊地盯著躺在桌子上的忠伯,突然驚叫著跑了過來,一下子撲到了忠伯的身體上,不斷的搖晃著忠伯的身體,不停的從嘴裏嗚哇嗚哇的喊著什麼,似乎是希望忠伯睜開眼睛看看他。可是無論他怎麼搖晃,忠伯始終都緊緊的閉著雙眼,死去的人,又怎麼會活過來。
原來,乞丐是個啞巴,因為他嘴裏喊著幾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話,隻知道嗚哇嗚哇一連串的哀嚎。
忠伯的一份茶點,俘獲了乞丐的心,也許這就是乞丐現在為何如此掙紮的原因吧。大概是覺得那份茶點好吃,所以夜裏偷偷潛入茶館之中,想要偷吃。不知道他來的時候,茶館老板和小二是否已經死去,不過那都不重要了,總之他不是凶手,也不認識凶手,隻是一個餓瘋了的乞丐罷了。
無心讓乞丐抱著忠伯的屍體,出了茶館,然後扭頭看了一眼被他扶著坐到櫃台邊的老板和小二,還有那張忠伯死前最後躺過的桌子,轉身走了出去,順便將手裏早已點燃的一個火把扔在了櫃台上,他要燒了這裏,毀了這個到處都散發著血腥的地方,讓茶館老板帶走他一生的心血。
姑蘇城外的一座小樹林裏,無心看著乞丐將忠伯的屍體放入挖好的墳坑裏,然後撒上土,緩緩的掩埋。
簡易的一座墳,但是對忠伯來說已經足矣,估計他也不會想到在自己死後會有人替自己收屍,並且掩埋吧,他已經沒有遺憾。
無心用刀劈下一塊木頭,劈成了墓碑的樣子,這還是他第一次用刀幹殺人之外的事。將墓碑立在堆起的墳堆上,用刀刻了一個“忠”字,他不知道忠伯姓什麼,叫什麼,隻知道他叫忠伯,但這個不知道姓名的原本的陌生人,卻在最關鍵的時候救了自己。
他也沒寫上忠伯倆個字,因為他不知道梅花山莊知道以後會不會將忠伯的墳給毀了,他認為簡單的一個“忠”字,足以代表忠伯這個人,隻是在臨死的最後一刻,他不再是忠於自己主人的那個侍衛,那個打更的老頭,而是忠於了自己的心,忠於了二十年前欠下的那份情。
啞巴乞丐還在哭著,好像失去了這世界上最親的人,就隻是因為在他被世人白眼,快要餓死的時候,忠伯出現了,然後給了他一份可能對他來說比生命更重要的茶點,那不是施舍,那是饋贈,讓乞丐明白,他還活著,還有人把他當人看。
無心心想,也許忠伯遞出那份茶點的時候,也覺得這個乞丐跟自己是一樣的人吧,受盡冷眼,寄人籬下,活得沒有尊嚴。想到這,無心終於明白當時為什麼忠伯會那麼做了。
無心招手叫過了啞巴,將自己懷中所有剩下的銀子全都遞了過去。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他好像特別大發慈悲,發誓不再妄動的惻隱之心此時簡直泛濫到無法控製,也許全都是因為忠伯吧,那個陌生卻又異常熟悉的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