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
十餘個黑衣人在官道上疾馳,距離新原城已經隻有幾裏路。為首的黑衣有兩人,一人身形發福,另一人卻是勻稱而強壯。
此時要求稍作停歇的便是那滿頭大汗的肥胖黑衣。他本來就是養尊處優,喝茶更衣都有人伺候的主。從來沒有經曆過如此長時間的勞累,若不是心中所圖甚大,這些苦頭他是定然不願意吃的。
而身側的黑衣男子卻是氣定神閑,將腰間水袋遞給了身旁喘息不止的人。
“謝過蕭將軍。”那肥胖黑衣連連道謝。
“陳公公跟著我們這些粗人跋涉千裏,實在是屈尊了。”
“哪裏的話,一切為了先帝基業。”陳純綱看著眼前這個英武的男子,心中有一絲畏懼和忌憚。這是自己第一次和這位封天軍中統帥接觸,雖然最初他也為秉筆太監帶來的消息所震撼,但是確認之後卻很快的恢複了平靜。
這位將領的沉穩是這位宦官之首最不願看到的。
“蕭原兩年沒回帝都,想不到竟是物是人非。”那被稱作蕭將軍的男子看了看周遭熟悉的路途感歎一聲。
“若不是丞相府獨攬大權,也不會有今日之局麵。”陳公公憤憤道,蕭原忽而直視他的眼睛沉沉的問了一句:“公公前些日帶來的人證物證,說是冥城設計毒害禹天陛下。蕭某想再次問一聲公公,一切是否確鑿?”
“茲事體大,就算借給咱家一萬個膽子也不敢以先帝駕崩之事欺瞞將軍。”陳公公直言道,心中一陣冷笑。
籌劃那些偽證之事並非一朝一夕,自己從入宮跟隨小皇帝以來,就開始盡心籌備這些事情。本來期盼小皇帝逐漸掌握封天權柄之後,作為對丞相府發難的王牌,沒想到此時卻做了勸說蕭原的作用。
“就算你如何深入查證,這件事情本就半真半假。又如何能理得清。”陳純綱知道慕容夜上台之時,做過無數清除政敵之事。
為了冥城迅速的掌控封天,丞相府的確有過控製禹天皇帝的想法。隻是禹天皇帝最後究竟是染病逝世還是冥城所為,都已經無從查證。
唯有一點,慕容夜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當年禹天皇帝駕崩之時,身邊隻有三人。這三人便是太子禹塬,太醫林寬還有自己。讓陳純綱欣喜的是,他調查太醫林寬之時發現,這位太醫竟是慕容夜安排進宮。
或許是為了醫治病入膏肓的禹天皇帝。可惜隨後禹天駕崩,這一段往事已經被埋沒多年。
“慕容夜為何插手太醫院的事務?為何禹天皇帝又恰好不治身亡?冥城這麼多年來掌控禹氏江山,難道光明磊落麼?”這樣的話語深深扣進了蕭原的心中。
“啟程吧。”看到太監恢複了些氣力。蕭原便提議動身。許多事情,隻有他自己進宮之後才能弄一個水落石出。
陳純綱雖覺辛苦,卻依舊策馬行動起來。二人各懷心思帶著後邊十幾個親衛再次向帝都疾馳而去。軍務尚書李真偷偷換掉了城樓一眾兵士,沒有人會注意到這群進入帝都的人。
果不其然,十餘人在到達城樓之時沒有受到例行的盤問,蕭原吩咐屬下在宮門外最近處的客棧休息便和陳純綱一同入了宮殿。不過此時他已經換上了和太監一樣的衣著。
武將入朝,曆來是大忌諱。饒是眼下封天還處於一片平靜之中,天機會之事還未傳來,秉筆太監依舊不想有任何疏漏。
“皇後娘娘一直都居在寧德宮中,自從和親之後沒有踏出過宮門一步。”秉筆太監一邊帶路一邊道。
“先帝駕崩之前,幾乎每日都來寧德宮,皇後精通詩詞音律,每日教陛下六藝之事。倒是宮內難得的暖色…隻可惜…”太監哀歎一聲。眼角掃過,那換了一身宮人著裝的將軍依舊是麵色如常。仿佛隻顧著欣賞宮內景色,沒有聽見太監的一言一語。
“到了…”倒是蕭原先瞧見那宮殿牌匾。門外早已有幾個侍女等候。陳純綱略微尷尬,便道:“蕭將軍稍後,容咱家先行稟報。”
“蕭將軍。娘娘有請。”
過了一會,去而複返的太監在蕭原身邊低聲道,蕭原點點頭隨著太監一起走上了宮殿台階。
“奴婢小倩見過蕭將軍,將軍遠道而來,娘娘已經備好了膳等將軍。”宮殿門口一個婢女盈盈施禮。蕭原微微一愣,見那婢女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並沒有對上位者的敬畏,反是一種平等相交的神態。
“謝小倩姑娘。”蕭原點頭道,引得小倩微微一笑。她又何曾想到,除了在滄瀾見過的葉炎將軍外還有軍人生的如此俊朗。
“蕭將軍,陳公公隨我來。”小倩做了個請的姿勢便在前邊引路,繞過幾處回廊,便到了一處亭台。
“娘娘早就溫酒相候,今日此地隻有奴婢和賓主三人。二位大人大可不必顧忌。”小倩停下腳步道。言下之意皇後並不把這個婢女當做外人。陳純綱尚還有些欲言又止,那蕭原卻是灑脫一笑,徑直朝那亭台走去。
“末將蕭原,參見皇後娘娘。”
“司禮監秉筆陳純綱,參見皇後娘娘。”
“二位這般行禮折煞明穗了,快快請起。”明穗起身道,將軍和太監同時收禮起身,在小倩的招呼下落座。
不知為何兩人落座都是有些尷尬,倒是明穗的從容要勝過兩個男子。蕭原和陳公公淺嚐石桌上的酒菜一番眉頭皆是一挑,似是沒有品嚐過這等別樣的風味。
“二位可是有口福了,娘娘好久沒有下廚了呢。以前在滄瀾的時候,誰想吃一頓主子做的飯菜,可是要求神拜佛方能顯靈的!”小倩一邊斟酒一邊笑道,明穗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蕭原有些發愣,本應嚴肅的會麵,竟是變得家常一般。
“娘娘的手藝真是人間少有。”陳公公讚歎一聲,卻是先放下了筷子。小倩麵色一凝,往後退了兩步。
她知道對於這些政客而言,真正的重頭戲並非在這酒宴之上。
蕭原飲了一口酒,目光看著對麵的秉筆太監。
“蕭將軍…可還記得禹天陛下遺命?”
“片刻不敢忘。”蕭原捏了捏酒杯。
“命禦前侍衛蕭原為上將軍,輔佐太子塬,統領封天三軍。為國效力護佑萬民!”
“將軍十餘年來忠心耿耿,禦青川惡賊於國門之外,先帝在天之靈定然也為將軍忠勇而慰藉。”陳公公似是寬慰,話鋒卻突然一轉。
“隻是今日封天之局麵,卻麵臨著改朝換代的危機。先帝雖為天子,卻猶如一纏線傀儡,天機會上更是因為丞相護衛不周而駕崩。而丞相府上下竟全是冥城爪牙,純綱亦是蒙禹天先帝大恩之人,此等大仇,終生難忘。”
“改朝換代?”蕭原沉吟一聲,搖搖頭道:“慕容丞相雖權傾朝野,卻從未有過欺壓皇權之事。昔日先帝年幼,丞相攝政也未嚐是一件壞事。依公公所言,天機會上凶險萬分,禹塬陛下駕崩也非丞相一人之責。”
“將軍為何替冥城之人如此開脫?”秉筆太監聽到這番言語,語氣冰冷下來道:“那冥城和三天聖殿同宗同源,焉知日後不會取而代之。至於將軍說丞相府從未欺壓皇權…這話未免太過可笑。”
“敢問將軍,為何我司禮監究竟以何職為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