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
這是一場八方震動的婚姻。滄瀾皇帝在回歸軍旅之後不日便宣布了於商聖世家的聯姻。這門國親定在了十一月十五。
由於青川和滄瀾仍處於交戰之際,這場帝皇婚姻在明武帝的授意之下,已經按照從簡的禮儀安排。可如今的滄瀾備受矚目。依舊有著不少勢力前來朝賀。加上源源不斷從滄瀾複地趕來的一應官員。前線指揮大營裏,也是熱鬧得不可開交。
軒轅靈澈靜坐在大帳之內。祭天祭祖的禮儀流程已經占據了整個晨間。帳外已經列滿百席。隻等女方送嫁。便可行龍鳳合儀之禮。
“陛下,商聖大人的送親隊伍已經快到了。按照禮俗,若為皇後,皇帝應該前去迎鸞以表對後宮之主的相敬。若是納妃,陛下隻需在此迎見新妃。”婚禮的大小事宜都是舒洵張羅。這場婚禮可謂是辦得心驚膽戰。除了最初的“從簡”二字。陛下再也沒有對這場屬於自己的婚禮有過任何提議。事無巨細,舒洵都要琢磨上許久才敢定下一個尺度。好在所有的事情明武帝都沒有二話,按照他布置的禮儀一步步走過。隻是到了這個關節眼上。舒洵卻是再也不敢逾越,替帝君做出最終的選擇。
到底是立後?還是納妃?
靈澈品了一口茶,把玩著桌案上的如意。忽然伸了一個懶腰。
“朕有些疲憊。想必,那鸞駕尚遠吧。”
“陛下龍體要緊,在此歇息便是。”舒洵的頭腦自然明白靈澈的意思。此言一出,那商聖即使再不願,也隻有送親一條路可選。他當下走到大帳案邊。著手擬下了一條手諭。
“皇帝欽奉天意,納賈氏長孫女為妃,命卿等持節行納彩。聘黃金二萬斤,納采鴈璧乘馬束帛,一如舊典。”
“陛下,此旨妥否?”舒洵詢問道。謹慎的程度不下於他草擬過那些軍機大事的詔文。
然而明武帝不置可否。忽然問了一個舒洵也覺得不著邊際的問題。
“你說。君將軍現在在做什麼呢?”
“陛下之前提過,將軍不是在冥城麼?具體的行蹤,舒洵的情報也無法觸及。”
“今天是那位夜姑娘成親的日子。”靈澈放下那手中的如意,微微一笑。“他會不會如朕一樣,以一個主人的身份,做一些看客的事情?”
“人心無法圈禁。沒有人是看客。”舒洵搖了搖頭。隱隱明白了少年皇帝的心中所想。他明白眼前堪稱偉大的帝王可以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無奈,卻不能讓這種無奈在心底消弭。
“沒有人是看客。”靈澈重複了這一句。點了點頭。
“你去傳諭吧。百席賓客都在等待。也不能怠慢了遠道而來的客人。”
“遵旨。”舒洵行禮告退。抽身之時,依舊發現明武帝拿出了那封前日裏收到的書信。那是封天盟軍斥候千裏加急送來。他雖不知內容,可也知道這些日子來,主子的心思都被凝聚在這一張信紙之上。
“靈澈,聞君良訊,明穗心中滋味頗多。滄瀾當興,雖長夜漫漫,終見曦輝。聞君有姻親大喜,明穗亦喜亦愁。喜君之左右。終有強盟,愁君之前後,妾莫能分憂。世間事多違人願。姻親之盟,君莫自責。明穗亦有異鄉之苦,封天新政,望君能諒。妾心所念,唯能與君分憂爾。望霸業能成,成全明穗兒女之心。”
隨信而來的還有一件龍紋的金衣,此時正穿在了靈澈的身上。他能想到明穗一針一線縫製衣服的樣子。信中還有一句笑言。說明穗自己成婚之時,靈澈都未曾送過一件嫁妝,這件金衣,便代表了她的祝福。
“明穗,皇後之位,一直都是留給你的。”明武帝收起書信。在心中給出了自己的承諾。帳外已經有些騷動,想來是送親的隊伍已經到了。
商聖賈樊此刻心中頗為不快。雖然沒有得到過明武帝口頭的承諾。他卻一直認為自己的孫女將要成為的是滄瀾的皇後,而不是妃子。當舒洵的聖旨傳來之時,他與孫女都是有些意外和慍怒。可隨如此,久經商海的老者還是安撫下了孫女的情緒。在他看來,滄瀾猶如一隻漸漸蘇醒的獅子。即將統治這片古老的土地。自己這番豪賭,將超越這一輩子所積累的成就。
“老國丈。陛下已經在大帳之中等候了。”賈老之子英年早逝,膝下隻有一個孫女和孫兒。這國丈之名也就順勢落在了身為爺爺的老人身上。
“有勞丞相了。”老人雖然心中負氣,卻仍和這位滄瀾權臣客氣道。
“這些日子,國丈大人可是幫了滄瀾軍不少忙。舒洵在此代葉將軍謝過了。”舒洵恭敬道。自聯姻之約後,商聖將其產業悄然南移。武帝公告天下之前,他更是將手下龐大的船隊以貿易之名航向了遠方雲旭海。此時青川水軍被頻頻壓製。開始大肆征用民間商船。卻因為這位精明商人的所作所為,收效甚微。
“可惜陛下或許還覺得不夠。”老人歎口氣道。言語所指,舒洵自然一聽即明。
“曆史上可是不少妃子封後的例子。也有不少嬪妃比後宮之主要受寵。新妃國色天香,遲早有一日能夠封後。”舒洵恭維道。心如明鏡,或許在明武帝忘記遠在異國的明穗之前,這滄瀾的後位,會一直懸空。
“老夫這一身銅臭的門第,怎比得過昔日滄瀾明穗郡主的高貴。”老者搖頭道。舒洵隻是報以尷尬的一笑。
“陛下還在等。國丈大人可不要耽誤了。”
商聖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聯姻已為事實。再去爭個名分已經無關緊要。曆史上有多少母憑子貴的皇家韻事。隻要孫女能為明武帝誕下子嗣。到時候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又怎是一個遠嫁他國的發小可比?
“走吧。”二人引在前麵,後邊鸞轎隨行。片刻便到了明武帝的營帳。老人從轎中接過了待嫁的孫女。在舒洵的帶路下。掀開了帳簾。
至此,關於明武帝首次姻親記載在史書上戛然而止。後世史官找不到任何關於這段本應熱鬧的聯姻隻言片語。無數人斷言這是因為日後那一場淒美的變故讓明武帝毀掉了所有關於姻親之事的文獻。可是不論如何扼腕。終究有一些曆史隻能掩埋在歲月塵沙中。讓人聯想和感歎。
“一梳到頭。”
“二梳白發齊眉。”
薛芸滿是慈愛的挽起夜紫珊的長發。一邊梳著,一邊給念著這送嫁的祝福歌謠。
“三梳兒孫滿堂。”
“芸姨。”夜紫珊聽著聽著。突然有淚水滴落。這讓一向疼愛她的薛芸突然不知所措起來。
“怎麼了?丫頭,哭壞了這一身嫁衣,以後可是要吃虧的哦。”
“芸姨你不要唱了。紫珊聽起來覺得魂都要碎了。”
“怎麼會。”薛芸摸著丫頭的腦袋道:“女子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不就是穿著這身紅紅的嫁衣。和心愛的男子廝守終身麼?”
“紫珊不知道。”夜紫珊搖搖頭。她轉過身來。抱住了給她梳發的女子。
“我覺得好害怕。”
“傻孩子。”薛芸心疼的看著懷裏的小丫頭。這最應該享受幸福的時刻。她又怎麼表現的這樣彷徨呢?
正在薛芸不知道怎麼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廂房之內,又走進了一個人。薛芸恭敬的打了聲招呼。
“城主。”
“芸姨。我想和妹妹談談。”林思柔衝著薛芸一笑,對於夜紫珊梨花帶雨的樣子,倒是沒有覺得驚奇。薛芸點頭告退。這些少女心思,或許隻有同齡的人才能夠明白。
“林姐姐,你來看紫珊的笑話了嗎?”夜紫珊啜泣道。林思柔坐在她的身邊。卻是拿起了眉筆。
“傻丫頭。不管是誰看到你這個樣子。都是會心疼的。”林思柔將那些花黃和妝盒一一整理。輕輕托過了夜紫珊的臻首。
“你看,妝都哭得花了。這樣出去,人家都以為我們冥城的女子都是些醜婆娘呢。”
“有姐姐這等美人。誰敢說冥城女子醜。”夜紫珊細聲道。此時如一隻乖乖的兔子。任由林思柔擦拭淚水補起妝容。
“你才是我冥城最有靈氣的女孩。”林思柔挽起夜紫珊額前的發絲。“門外可是有好多的賓客,大半個蒼歧和冥城交好的勢力都來了。”
“姐姐…”夜紫珊忽然打斷了林思柔的話。將頭埋在了林思柔的肩膀上。
“說吧。”林思柔深吸一口氣。“有什麼難過的話說給姐姐聽,姐姐會和以前一樣。幫你解決所有的問題的。”
“我…”夜紫珊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鼓足了勇氣,才敢對著林思柔說。
“我…真的很想他。”
夜紫珊柔弱的神情直直的擊中了林思柔的心。隨之而來的更是一種莫名的苦澀。她仍舊輕撫著夜紫珊背,柔聲道。
“傻丫頭。我知道。”林思柔扶直了夜紫珊的身子。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夜紫珊的雙眼又一次濕潤起來。“越是臨近婚禮,腦子裏卻滿是他的影子。”
“姐姐,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林思柔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這一次來,就是想弄明白君天離在自己這個妹妹的心中分量有多重。自己才能決定究竟要不要幫那個同樣無助少年。
“還記得這個東西麼?”林思柔從懷中拿出了那串自己戴著很久的佛珠。在夜紫珊的眼前晃了晃。
“那天八旗議事。你將這個東西留下之後,師父就交給我保管了。天機會上,它還救了我一命。算起來,真是一種莫名緣分。”
“他救了姐姐你麼?”夜紫珊微微驚訝。不曾想過這一份機緣在天機會上也綻放過光彩。
林思柔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卻是問了另一個問題。
“你願意再戴上它麼?聽說它的能量能夠穿透千裏。不管如何,不管他心中怎麼想。或許,這一次能夠讓他看一看你的內心冷暖。”
“你願意嗎?”林思柔看著夜紫珊的眼睛。看她從猶豫,到一絲絲的期冀。
“嗯。”夜紫珊沉沉點頭。伸手接過林思柔手上的佛珠。那佛門聖物重新回歸到主人手中,微微閃動。光芒映照在兩個閨中女子的臉上。
“既然請不到這個無賴。那就讓他後悔看不到我這輩子最美的樣子。”
冥城主堡,酒席已經列開。眾人傳言今日乃是大好吉日。以至於蒼歧之野今日有著兩場備受矚目的婚禮。其一,是滄瀾皇帝迎娶商聖孫女。其二,便是冥城護衛統領無軒和副城主千金夜紫珊的婚禮。
正因兩場婚禮都備受矚目。這一次選擇來參加冥城大喜的都是和冥城最為交好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