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人在台上說的眉飛色舞,底下觀眾聽得如癡如醉,有個青年更是喝彩起來。坪邊石頭上坐著一個瘸腳的漢子,身邊放一拐杖卻是兀自冷笑。
孔二己認得他正是村頭打鐵的馮鐵匠,那馮鐵匠也是從江南流落而來,終日沉默少語,長期煙熏火燎得麵目黑裏透紅,看不出多大年紀。孔二己忙湊近道:“先生莫怪,近日聽先生口音似是江南人士,和在下正有同鄉之誼。在下聽說書人所言極是,先生為何不屑一笑“?那馮鐵匠嘿嘿冷笑,道:“說書人說的煞是好聽,其中卻是胡亂添油加醋。想那三國時代馬鐙尚未問世,騎馬無從借力,僅是輔助作戰,何來戰將舞刀弄槍的一招一式動不動就大戰數十回合?十八般武器都是本朝發明,三國時代何來偃月刀和什麼方天畫戟之類兵器“。孔二己聽的連連點頭。
馮鐵匠又道:”漢人活該受那外族的欺負,個個不思自己因何受欺,技不如人卻神神鬼鬼的,整日異想天開鬼神亂力。胡人雖寡,但快馬彎刀窄衣緊袖凶悍善鬥。漢人勝則呐喊助威,一旦吃了敗仗便四下做鳥獸散,我中國百姓,比這女真人何止多個百倍千倍。隻要朝中有忠臣良將,德高望重之人振臂一呼,哪會抵擋不住這些女真人“?馮鐵匠提起拐杖敲了敲地麵,發出篤篤的聲響,又歎道:”連現如今咱腳下這地界都讓女真人給占了,女真人成天吆五喝六,欺男霸女誰又敢吭個聲,放個屁“?
孔二己心中吃驚,暗忖:”這姓馮的也忒大膽,這要是讓人聽見報了官府,哪還有命在“?便自不敢出聲。那馮鐵匠也不再言語,呆呆望著天邊的星星怔怔出神。孔二己見評書也說完了,人群也漸漸散去,便辭了馮鐵匠,一路若有所思去先生家睡覺去了。
次日早上私塾的童子正咿咿呀呀的念書,孔二己去找先生方有德。那方有德正沏茶,坐在靠椅上慢慢喝著。孔二己作個揖,陪笑道:”先生能否借些銀子用用“?方有德一愣,問到:”你要多少“?孔二己摸摸口袋訕訕笑道:”多多益善,少點也行。夠打些酒錢就行”。方有德哦了一聲,從口袋裏摸出幾文錢放桌上道:“你知咱這村野束修有限,都是窮人家的孩子,有錢的給些,沒錢的多拿些糧食充數。也不好多講些什麼”。庭院裏方有德的堂客正在喂雞,聽孔二己要錢。就對方有德喝道:“姓方的,說了多少回了,叫你做個雞盆,帶欄杆的那種,不要讓狗給吃了。叫你多少回了,也不動彈,要不拿些錢來,我自個兒買去”。方有德聽的很是尷尬氣的說不出話語,隻是指著那婆娘氣急敗壞的“你”“你”“你的”,卻續不了下文。那婆娘也不再言語,抄起角落的鋤頭自己幹活去了。臨行不忘對那群雞虛掃一下,雞群哄的一下炸鍋似得“咯咯”“咯咯”的四下飛竄。
孔二己沽點刀燒酒,信步來到鐵匠鋪尋那馮鐵匠。馮鐵匠正沒什麼活兒,坐在凳子上望著天邊發呆,見孔二己帶酒來了雖不是什麼好酒,但漠然接過納頭便飲。
等馮鐵匠咽下幾口,孔二已從兜裏掏出小袋花生米遞上,馮鐵匠大喜道:“你小子倒是乖巧”。孔二己忙道:“昨日聽得先生一番論述甚是欽佩,小子愚昧,有閑自當前來聆聽教益”。馮鐵匠冷笑道:“我這點微末道行,算什麼本事,可天底下自有聰明絕頂之人,琴棋書畫,奇門五行,奇工造物無所不精”。意興闌珊抬頭忘了一眼天空,歎了口氣。又道:“隻是你們見不著罷了”。